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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几天的傍晚,顾从卿下班后去托儿所接海婴,小姑娘背着手绢包,里面装着王老师给的简谱。
“今天学新句子了吗?”
顾从卿蹬着车,晚风掀动他的衬衫。
“学了!‘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’,王爷爷说这句要唱得慢点,像在跟妈妈撒娇。”
海婴的声音从后座飘过来,带着点得意。
到了王老师家,院门总是虚掩着,里面飘出钢琴声。
海婴一进门就甩掉小凉鞋,跑到钢琴前站好,王老师早已备好温水,笑着说:“先开嗓,今天咱们练换气。”
顾从卿就在旁边的藤椅上坐着,看儿子踮着脚够琴凳,听她跟着钢琴一遍遍地唱。
起初她总在“掳去的是我的肉体”
那句卡壳,调子要么起高了,要么气没换匀,小脸憋得通红。
王老师不着急,一遍遍示范:“海婴你想,就像吹蒲公英,轻轻送气,别用劲。”
练到第五天,海婴突然找到了感觉,那句词唱得又稳又软,尾音带着点委屈的颤,王老师猛地一拍大腿:“就是这个味儿!”
顾从卿看着女儿眼睛亮起来的样子,心里也跟着暖。
其实海婴每天在托儿所玩了一天,傍晚练歌时常常打哈欠,但只要王老师说“再来一遍”
,她总能立刻站直了,小腰板挺得笔直——她记着爸爸说的,“唱好了,葡澳就能早点回家”
。
一周后,王老师拿着个录音带盒子来找他们:“走吧,今天去录音棚,让咱们的小歌手把歌留住。”
录音棚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里,推开门,满墙的电线和话筒让海婴眼睛瞪得溜圆。
王老师牵着他走到麦克风前,帮她调整高度:“别怕,就当是在爷爷家唱歌,唱给葡澳小朋友听。”
顾从卿站在玻璃外,看着儿子攥着小拳头,深吸一口气。
伴奏响起,是王老师重新编配的简单钢琴版,海婴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出来,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。
“你可知‘macau’不是我真姓……”
第一遍唱到“我要回来”
时,他突然抬头看玻璃外的爸爸,眼睛亮晶晶的,像是在求鼓励。
顾从卿朝他竖了竖大拇指,小家伙立刻抿嘴笑了,接着唱下去,尾音比平时更清亮些。
录了三遍就成了。
王老师在控制台前听着回放,夸赞道:“你听这小嗓子,带着点奶气,又透着股犟劲儿,真是绝了。”
海婴跑出来,顾从卿把她抱起来,她就凑在爸爸耳边小声说:“爸爸,录音棚里有回声,像在山谷里唱歌,澳门的小朋友能听见吗?”
“能,”
顾从卿擦了擦她额头的汗,“风会把你的声音带过去的。”
走出录音棚时,天已经黑透了,路灯在地上投下长影子。
海婴趴在爸爸肩上,手里攥着那个空白的录音带壳,王老师说,过两天就能把录好的歌装进去。
王老师从一开始就琢磨着,这《七子之歌》得有两种模样才够味。
“单听海婴这童声,干净是干净,像颗透亮的珠子,”
他跟顾从卿解释,手里转着铅笔在谱纸上画圈,“但‘回家’这事,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,得有大家伙儿的劲儿往一处使才成。
所以啊,得再来一版——开头让海婴领着,唱那几句掏心窝子的话,等她唱到‘梦寐不忘的生母啊’,咱们再把合唱团加进来,一群人跟着喊‘母亲!
我要回来’,那股子气势,才够震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