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江凝神细察徐崇神色,却见自己道出“养神芝”
三字后,这位朝廷肱骨老臣竟蓦然一怔,目光飘远,似是沉入了某段久远回忆之中。
待他眼神重新聚焦,徐崇面色陡变,脱口问道:“谢侯从何得知,老夫府中有此物?!”
“相爷此言,便是真有此物!”
谢江喜出望外,心头重石终于落下。
“不错,”
徐崇颔首道,“此药乃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。”
谢江当即抱拳,躬身
长揖:“求相爷赐药,救我孩儿性命!”
徐崇连忙上前扶着他的手臂:“谢侯缘何行如此大礼?六郎出什么事了?”
谢江简单解释了一下谢陵见义勇为却被毒镖误伤之事,他情绪惊动,语气高昂:“太医说我儿此毒唯有养神芝可解,原本大晟与西陵和亲,西陵卫王愿与此物当聘礼,岂料宜城公主突遭不测……哎,我儿余日无多。从前诸般过节,皆谢江之过,与我儿毫无干系。”
“恳请相爷施恩赐药,谢家上下必感念您再生之德,谢江更愿以命相报。若相爷仍记旧怨,谢江甘愿自尽以赎前愆!”
话音未落,他已掣出腰间匕首。
程义急忙护在徐崇身前,却见寒光一闪,那匕首竟已横在谢江自己颈侧。徐崇大惊失色:“谢侯且慢!程义,快拦住他!”
千钧一发之际,程义猛扑上前死死攥住谢江手臂:“侯爷!万万不可啊!”
谢江自然并非真心求死,见有人阻拦,便顺势卸了力道。匕首“哐当”
落地,被程义一脚踢开。
徐崇上前一步,叹道:“谢侯此言,莫非是认为老夫竟是那般不通情理、睚眦必报之人?侯爷此举,岂非陷我于不义?”
“不敢,不敢!是谢某思虑不周,一时情急。”
谢江连忙致歉。
“往日旧怨,早已如云烟消散,老夫都不放在心上了。谢侯一片舐犊情深,实在令人动容。既然如此,老夫又岂能吝啬一味药材?”
徐崇转头吩咐,“程义,去库房将那半株养神芝取来。”
“是。”
程义领命而去。
谢江再次深深一揖:“相爷宽宏大量,慈悲为怀,谢某感激不尽,言语难表万一。”
徐崇拍拍他的肩,语气缓和:“都是为了孩子,老夫明白。谢六郎有个好父亲。谢侯,请坐吧。”
“谢相爷。”
待下人奉上茶,二人落座后,徐崇再度开口,目光中带着探究:“谢侯究竟从何处得知,这养神芝在我府上?”
“这……”
“可是不方便告知?”
徐崇眼睛微眯起。
谢江笑道:“倒也并非不便。是耿指挥使告知于我。至于他是从何得知,谢某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裴霜早已料到徐崇必会追问根源,因这养神芝的来历极为隐秘,恐怕连皇上都未必知晓。
这株灵药,原是霍珩赠予宁谦,宁谦又转交裴蕊娘。那时徐崇身体不适,裴蕊娘便将它拿来孝敬于他。
徐崇得知后,还曾笑责裴蕊娘小题大做,说他不过是小恙,何须如此珍稀之物。后来确实没等用上,他的病就好了。
至于霍珩是从何处得来,据裴蕊娘所说,是因为霍珩当年带人奇袭长陵山,从崖壁上攀上去后,到了长陵山巅亲自采的。
西陵人视长陵山为圣山,深信凡人绝无可能翻越,故在崖顶未设一兵一卒。这正是霍珩能出奇制胜的关键。他成功翻越圣山,无异于击碎了西陵人的信仰,导致敌军军心溃散,兵败如山倒,终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。
从此西陵军对霍珩的名字闻风丧胆。
只是西陵人万万不会想到,这样一位震慑四方的战神将军,最终竟会亡于自家君王之手。
裴霜故意将线索引向耿集,不仅因他身份足够令徐崇重视,更因耿集当年与宁谦、霍珩交情匪浅。他知道这桩秘辛,并不令人意外,自然也不会引起徐崇的疑心。
“原来是耿指挥使……”
徐崇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。是耿集透露的,那便不奇怪了。他还以为是……
蕊娘早已逝去多年,他方才竟恍惚以为……她还活着?他摇摇头,暗自苦笑。
不多时,程义手捧锦盒返回:“请谢侯过目,可是此物?”
谢江取出霍元晦所绘的图样仔细比对。虽然盒中之物已被切去一半,但形态色泽仍可辨认:“确是养神芝无疑。”
“只是神芝仅余半株,不知是否够用?”
“够用,够用!太医说过,成芝一半足矣。多谢相爷恩赐!”
“谢侯不必多礼,快去救治六郎吧。”
谢江郑重接过锦盒,躬身一礼:“谢某告辞!”
徐崇目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胡须,目光深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