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鸾正要喊叫,西北风裹挟着浓烟狠狠喂进了她的喉咙中,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,却死死捂着嘴,不敢高声咳嗽,生怕惊了歹人。
那夜的烈火如恶鬼般肆虐,瞬息间便将整个前院吞噬殆尽,漆黑的夜被火光映照得透亮,她也看清了那手举火把的人——是她的爹爹。
那个会对着她笑温柔喊她元娘,抱着她坐在肩头的爹爹;那个会在她跌倒时,心疼地为她吹伤口的爹爹。
可此刻的他,眼中只有令人胆寒的冷漠。火光映照下,那张熟悉的面容竟显得如此陌生可怖。
愤怒驱使她想要冲出去质问,一块燃烧的房梁轰然砸下,剧痛带给了她清醒,理智回笼,她强忍着被火灼伤的刺骨疼痛,用还能活动的右手,拖着残破的身躯,一点,一点,爬回了地窖。
泪水混着血水浸湿了衣袖,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。她知道,只要被发现,等待她的只有死亡。
她要活着,她必须活着,活着才能替娘亲弟弟他们报仇。
七八岁的小女孩,咬着自己的虎口,生生咬出了血,可手上的疼痛,肩膀上的疼痛,都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。
她狠狠哭着,哭着哭着,脑袋昏昏沉沉,发起了高热,她循着记忆中书上的指导,发汗就能降高热,而喝酒能发汗。她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着酒,辛辣味灼烧着她的喉咙,肠胃,酒液溅到了伤口上,疼得她龇牙咧嘴,眼前一黑。
再后来有记忆的时候,已经过了一天一夜,她脸白如纸,身体也没什么力气,当肚子开始饿的时候,她知道,她活下来了。
小小的她挣扎着从地窖里爬出来,地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,没有看见一个人。她终于能放声大哭,手脚并用地在火灾的残骸中,寻找着母亲与弟弟的踪迹。
她挖呀挖,十根手指头都挖破了,血的红混着焦的黑,她不知疲倦,无感疼痛,像个麻木的机械。
她想去报官,却不知道去衙门的路,在通州城举目无亲,唯一认识的爹爹也变了模样,她不敢相信任何人,她仍躲回了地窖,饿了就偷吃一点贡品。
直到看见那差役服,她慌忙跑出去,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。
她碰见官府的人了,她能替娘亲与弟弟还有辜家伸冤了!
“那时的我还是太天真了,”
凤鸾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,“殊不知,那是落入另一个
深渊的开始。”
——
作者有话说:这段写的时候蛮难受的,大家希望她的结局如何呢?
第114章
“你遇见了李天常。”
裴霜的声音沉静如水,不是猜测,而是断言。
凤鸾枯坐在那里,眼中早已流不出泪水,只有一片死寂:“那是个披着官袍的恶鬼。我那般信任他,将冤情和盘托出,谁知他竟因案子早已定论,嫌麻烦便将我卖给了人牙子。”
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,诉说着自己被卖后的经历。
讲述学琴时被师傅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,讲述不愿接客被鸨母用铁篦爪打得鲜血淋漓时,她的语气都没有丝毫波动。
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这十年,她早已活成一具行尸走肉,唯有仇恨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养分。
恶人还未伏诛,她怎能先死?
要死,也要大仇得报之后。
她把肩头的疤纹成花绣,那浴火的凤凰提醒着她是为什么而活着。
她努力学琴,成为花楼头牌,她知道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回到通州。她并不知道邹同逊的真名,也不知道他常年住在扬州,但她知道通州是他的故乡,只要她一直等,一定有机会找到他。
等待,成了她唯一的武器。
约莫是老天有眼,在她回到通州的一个月后,他机缘巧合下也回来了。
“我远远地就看见他了,那张脸,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。”
凤鸾目视前方,仿佛邹同逊就在眼前。
没有人知道,在邹同逊回家的当日,她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,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冲出去杀了他。
正当众人都沉浸在这惨痛往事中时,彭宣突然起身拉开门。一个身影猝不及防踉跄着跌进来。
辜映娘连忙站起身,掏出怀里的匕首,胡乱挥舞着:“你……你们……放了凤鸾,人都是我杀的,要抓就抓我。”
她听到动静就知道计划有变。
她面露凶狠,其实底气不足,脚步凌乱。
彭宣没把她这个不会武功的妇人放在眼里:“别动!伤着人就不好了。”
“你们放了她。”
她随后朝着凤鸾大喊,“你快走,你还年轻,不该为了这些腌臜人赔命!”
凤鸾不想此时辜映娘还要来救她,干涸的眼泪再次溢出:“辜姨,别做无用功了,我逃不掉的。”
“凤鸾……你走啊……”
辜映娘有一瞬的失神,彭宣趁机踢在她的匕首上,匕首脱手,铁器落地声音清脆。
邹同逾顿时来了气势,指着辜映娘厉喝:“好啊,一个厨娘都敢如此作乱,来人——”
“谁敢动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