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霜俊颜生寒:“温少卿终究太过仁厚。骗他们前来,自然是为了便于下手除去他们。”
在洛州动手多有不便,于盛京行事亦恐惹眼,最理想之地,自然是他根基深厚的通州。
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他……”
温远再一次刷新了对“人心险恶”
的认知。
“他是从骨子里烂透了!”
彭宣满腔怒火尽数倾泻在邹同逾身上,“邹同逊这等狼心狗肺之徒,究竟是如何被你们邹家养出来的?你又有何颜面在此大言不惭地指责苦主?要我说,他就这般死了还算太便宜!你们邹家真是糟污一团,一个废物,一个恶毒!”
“才不是!我们是被逼的!”
邹同逾脱口喊道。
“谁逼你了?”
霍元晦立刻追问。
邹同逾这才惊觉失言,慌忙低头,颤抖的手连椅柄都握不稳:“没……没有谁……”
那个秘密,他绝不能吐露半分。否则,整个邹家必将万劫不复!
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,却仍下意识地朝傅湘绮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邹同逾自以为掩饰得滴水不漏,却又如何逃得过眼前这几双锐利的眼睛。
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,能让邹同逾如此惧怕,只有那位尚书大人。
尽管邹同逊在洛州的过往不难查证,他或许
确曾承受过来自外间的压力,可最终亲手铸下罪孽的仍是他自己。无论如何,他都是无可推诿的罪人。
至于凤鸾为何执意要杀傅湘绮,只因她认定一切悲剧的源头皆系于此,若她不曾看上邹同逊,她的家是否也就不会破碎?
凤鸾早已心存死志。杀了傅湘绮之后,她也未曾想过独活。这些年来攒下的所有银钱,她早已悉数交给了辜映娘,足够让辜姨安度晚年。
凤鸾与辜映娘被押回衙门后不久,傅湘绮悠悠转醒。她一摸颈间包扎的伤口,又听闻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,顿时勃然大怒,当即修书一封,快马加鞭送往盛京向父亲告状。
案情了结后,温远与彭宣也即刻启程返京,务必要赶在傅湘绮的信送达之前,将此案原委上达天听。
一时间,“邹同逊杀妻弑子”
之说传得沸沸扬扬,百姓无不痛斥其蛇蝎心肠,激愤之下,连邹家门口都被泼满了污秽粪水。
然而没过几日,却又传出邹同逊实乃蒙冤的说法,声称当年放火烧店一事根本并无实据,毕竟事隔多年,除却凤鸾的口供,确实再难拿出其他铁证。
可先前的言论早已如野火燎原般深入人心,加之凤鸾那泣血剖心的决绝,百姓皆认为后来的消息不过是狡辩之辞。
若非亲眼目睹至亲惨死、蒙受天大的冤屈,一个女子又怎会毅然手刃生父?
更有好事者将这段惨事编成曲词,在勾栏瓦舍间传唱。凤鸾本就略带传奇色彩,而风月场所恰是流言传得最快的地方。不过短短时日,这桩奇案便已举国皆知。
人们总是偏爱曲折离奇的故事,甚至还有人联名上书,请求赦免凤鸾与辜映娘之罪。为至亲报仇雪恨,何错之有?
段展源望着递到眼前那厚厚的请愿书,脸色沉郁,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案,最终无奈叹道:“你们真是尽会给我惹麻烦。”
裴霜在一旁嘟起嘴,小声嘀咕:“哪有……这又不是我们写的。大人您看,这上面可都是百姓的签名呢。”
案头上那卷请愿书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姓名,甚至还有些不会写字的人,以鲜红的指印或笨拙的符号代替,沉默而沉重地诉说着民意。
“民意如此。”
霍元晦眼底夹了些笑。
段展源岂会不知他们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?整日不见人影,分明是走街串巷、推波助澜去了。
“连薛迈也跟着你们胡闹!”
裴霜轻轻一笑:“这不正说明,此乃真正的民意所向?”
这几个下属,简直是前世欠下的债!段展源在心中暗骂。
“你们真以为,单凭这一纸请愿,就能免去凤鸾与辜映娘的死罪?”
段展源抬起眼皮,目光锐利。
裴霜与霍元晦收敛了笑意,正色道:“我们知道或许不能,但总要尽力一试。”
万一呢?
“盛京城里那位尚书大人,岂会轻易放过她们?”
段展源继续质问。
傅如松手握吏部,以他们之力想要与之抗衡,无异于蚍蜉撼树。
“人如今关在通州府大牢。即便他是吏部尚书,难道还能直接从您的牢里提人不成?”
裴霜思路清晰,毫不退让。
段展源沉默片刻,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,放在桌上:“你们看看这个。”
霍元晦展开信纸,俊朗的眉宇渐渐蹙起:“推行……海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