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蒜泥白肉?”
陈露正给绿萝浇水,“不就是白水煮肉拌蒜泥吗?有啥讲究?”
“没那么简单。”
邢成义往锅里添了瓢水,“他们选的该是坐臀肉,这块肉肥瘦分层最匀,煮的时候得用‘宽汤’——水要没过肉两指,加葱姜料酒大火滚三分钟,再转小火焖一刻钟,这样肉熟得透,还不柴。关键在捞出来后,得立刻浸冰水,让肉皮收紧,切的时候才能薄如纸,卷得住蒜泥。”
他边说边比划着切肉的角度:“刀要斜着下,片出来的肉带着点弧度,裹蒜泥时能兜住汁。蒜泥里得加生抽、香醋,还得滴两滴花椒油,香得能蹿鼻子——这和咱们拌凉菜时‘油泼辣子激香’是一个路数,都是借热油把调料的魂儿逼出来。”
熊立雄在本子上记着,忽然抬头:“那他们为啥不直接做给咱们看?”
“江湖菜馆的规矩,看家菜不能轻易露。”
王店长擦着砂锅,声音里带点笑意,“但成义能从只言片语里琢磨出这些,比亲眼见着还厉害——这叫‘闻香识味’的本事。”
徐涛蹲在地上收拾菜筐,忽然拍了下大腿:“我想起个事!刚才他们伙计搬酒坛时,我瞅见后厨灶台上摆着个黑陶瓮,瓮口盖着红布,上面画着个‘酱’字。”
“那是老坛酱菜。”
邢成义眼睛亮了亮,“做江湖菜的,多半有自己的酱引子。用黄豆、辣椒、盐巴封在陶瓮里,晒足半年,开盖时能香透半条街。炒回锅肉时挖一勺,比放多少酱油都鲜。咱们虽然不用酱肉,但泡萝卜时加两勺老坛酸水,不也一样是‘老汤养新味’?”
他走到调料架最上层,取下个蒙着布的小坛子,里面是王店长泡了三年的酸梅:“你看这个,年份越久,酸里带的回甘越足。就像他们的老坛酱,时间久了,滋味才厚。这道理,不分素荤。”
陈露忽然拿起笔,在本子上补了句:“食材如人,得慢慢养。”
写完自己先笑了,“这话听着像成义哥会说的。”
正说着,对面江湖菜馆的后门开了,那个寸头汉子探出头,手里举着个油纸包,冲这边扬了扬。徐涛跑过去接了,回来打开一看,是几块酱色的豆腐干,上面还沾着点芝麻。
“他们掌柜的说,这是用做酱肉的老汤卤的素豆干,给各位尝尝。”
寸头汉子的声音隔着街飘过来,“刚才多有冒犯,往后都是街坊,常来走动。”
王店长拿起块豆干,放进嘴里慢慢嚼,眼睛微微眯起:“用荤汤卤素豆干,却没半点肉腥,只留着酱的醇厚——这手‘借味’的功夫,比咱们炖肉还巧。”
邢成义也尝了一块,豆干的韧里裹着酱的香,咽下去后,舌尖竟泛起点若有若无的甜。他忽然明白,厨房这江湖,从来不是闭门造车的地方。你有你的老汤,我有我的老坛;你练你的烈火烹油,我修我的文火慢炖,到最后,都在“让味道更妥帖”
这回事上,心照不宣。
夕阳把两家店的影子拉得很长,素食斋的竹帘和江湖菜馆的幌子在风里轻轻碰,像在说一句无声的“承让”
。邢成义看着本子上记满的字迹,忽然觉得,往后的日子,该学的东西,还有很多。
晚饭前的空档,邢成义在后厨整理菜窖,蹲在一堆白萝卜旁,忽然又想起什么,对着上面喊:“徐涛,你还记得江湖菜馆那灶台吗?是不是砌得比咱们的高半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