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政殿内的香燃到了尽头,最后一缕青烟打着旋儿散去,殿内的沉寂便显得格外刺人。
皇上端坐在上,玄色常服上的暗龙仿佛要挣脱丝线,在他周身盘桓出无形的威压。
寻常时候,皇上纵是对年家有不满,看在华妃的面子上,也总会留几分余地。
可今日不同——淳贵人这颗引子递得恰到好处,她究竟看到了什么、查到了什么,原是无关紧要的。
重要的是,皇上想借她的口,将年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摆到台面上。
更何况,登基三年,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倚重年羹尧稳定朝局的新君,羽翼渐丰之际,留着这样一个权倾朝野、连宗亲郡王都要让三分的外戚,无异于给大清埋下祸根。
这江山是爱新觉罗的,断不能让旁人窥伺分毫。
华妃立在殿中,凤钗上的珠翠早已失了光彩。
淳贵人跪在那里,字字句句都往她心窝子里扎,可皇上竟半句反驳都没有,只任由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,密密麻麻刺过来。
“皇上这是……信了她的话?”
华妃心中一阵寒,指尖掐进掌心,疼得尖锐,却压不过心底的慌。
殿内又沉寂了片刻,香炉里的余温渐渐散去,连空气都透着冰凉。
“华妃。”
上终于传来皇上的声音,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淳贵人说的,可是属实?”
这问话平平淡淡,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华妃心上。
她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:“皇上!您怎能信她的片面之词?”
“臣妾跟着您这么多年,您还不知臣妾的性子?”
“纵使偶有骄纵,也断不会做出残害龙胎、勾结外臣的事啊!”
她想如往常那般,撒个娇、卖个痴,或许皇上念着旧情,便能蒙混过去。
可抬眼对上皇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才现今日的帝王眼中,竟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,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。
“皇上不应该心里有我的吗?”
华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泪水顺着脸颊滑落。
“周宁海到底说了什么?淳贵人那些所谓的证据,定是旁人教她的!皇上,您告诉臣妾,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
皇上却没接她的话,只微微抬了抬下巴。
一旁的苏培盛会意,上前一步,声音尖细却清晰:“华妃娘娘,皇上问话,您只需如实回禀便是。”
这分明是不给她转圜的余地。
华妃只觉得脸上一阵热一阵冷,难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想她年世兰在后宫横行多年,何曾受过这等屈辱?
“臣妾……”
她刚要辩解,下的淳贵人却又哭了起来,声音柔弱得像风中残烛:“皇上,臣妾说的句句属实啊!”
“佩芷死不瞑目,腹中孩儿更是无辜,求皇上为臣妾做主,为大清的龙裔做主啊!”
那哭声缠缠绵绵,像根软刺,扎得人心里堵。
华妃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,只觉得越难受,一口气堵在喉咙里,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殿外的梆子敲了四下,申时了。
阳光斜斜地照进殿内,在青砖上投下狭长的光影,将众人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皇上终于再度开口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翊坤宫总领太监周宁海,纵容手下残害宫妃、谋害龙嗣,罪证确凿,即刻杖毙,抛尸乱葬岗。”
周宁海“咚”
地一声磕在地上,嘴里嗬嗬作响,却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华妃浑身一颤,刚要开口求情,便听皇上继续道:“翊坤宫主位华妃年氏,管教宫闱不力,纵容下人祸乱后宫,且与外臣勾连嫌疑未清。”
“即日起,剥夺‘华妃’封号,降为年嫔,禁足清凉殿,非朕传唤,不得踏出宫门半步。”
“皇上!”
华妃失声尖叫,脸色惨白如纸,“您不能这么对我!我哥哥他……”
“年羹尧?”
皇上打断她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他在前朝结党营私、僭越犯上,桩桩件件早已查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