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霜喃喃问道,眼底尽是不甘。
温远整理着案卷,缓缓抬头:“单凭怀疑而无实证,有何证据能证明他是被逼自尽?”
裴霜低垂眼帘,脊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:“这才叫杀人于无形。”
无证据,无凶器,死者确系自戕。
纵明知他是为人所逼,却也无从查起。
霍元晦意味深长道:“在这京城之中,有此等手段者,不在少数。”
他们心知肚明,权势,能压死人。
林庆梁的案子已难有转圜,但曾述一案,却现转机。
葛语风连盯平西侯府数日,终察觉一丝异样。
“府里采买了许多药材,远超出正常所需。”
她将暗中查得的药单呈上。
霍元晦细看:“党参、鹿茸、天麻、川穹……都是补气血,镇痛滋养的药材。府里有谁受伤生病了?”
他忆起那日见到平西侯的情状:“平西侯看似气血亏虚,用这些药倒也可能,但此量未免过大,绝非一人之用。必有蹊跷。可知这些药送往何处?”
葛语风道:“煎好后,俱被送入那道场小院。”
“平西侯最近又开道场了?不是说太嘉真人闭关了吗?”
裴霜问。
“并非道场。平日唯有平西侯一人出入。”
葛语风又道,“大人可还记得上回见到的那两位争执的姨娘?”
“记得。怎么了?”
“那个青萍,我常见她在道场小院附近徘徊。有一回,她竟溜了进去,还险些被巡守发现,属下暗中助了她一把。”
起初一次两次并未引起她的怀疑,后来的频率明显超出了正常范围。而且那日一闹过后,再用识路不清这个理由就有点解释不过去了。
裴霜轻笑:“这平西侯府里,倒真是热闹。去细查这个青萍。”
她究竟是谁布在袁二郎身边的一步棋?
——
裴霜抱着只锦盒,内置一支霁红釉净瓶,往瑶华堂行去。此物原是她娘摆在案头插花用的,平日看惯了也不觉有何稀奇。
因着弄坏了俞十二的白瓷茶盏,既然无法复刻,她就想寻件好瓷器赔他。与霍元晦一提这事,他便指着这个红釉净瓶,说是什么大师的名品,足以抵债了。
裴霜本还以为他在诓她,直到看见裴蕊娘缓缓点头。
她才惊觉,她娘才是最不显山不露水之人,把价值千金的东西当个插花瓶用。
到了瑶华堂,裴霜将锦盒置于柜上,却未见俞十二身影。
她招来伙计问:“你们东家不在?”
伙计答:“东家已有好几日未到铺子里来了。”
裴霜正要问俞十二去哪儿了时,外头又进来一个人,锦袍华服,金冠玉坠。
伙计顿时笑逐颜开,热切地迎上前去:“二郎君今日怎得空来?是寻东家么?”
“新得了一批上好的瓷土,想着小舅舅定然喜欢,特来送来。”
袁二郎一双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铺内。
伙计刚欲回话,却被他随手拨开。
袁二郎瞧见了裴霜,眼神倏然一亮,挤开伙计上前行礼,故作惊喜道:“裴娘子!当真是有缘,短短数日,竟偶遇两回。”
裴霜心下暗嗤:上回是在你自家府上,撞见岂非再正常不过?
这搭讪的由头也太过老套,真有人会信么?
她本不欲与他多言,但思及青萍一事,仍耐着性子应了一句:“袁二郎君得闲逛铺子,看来府中事务已处置妥当了。”
她提及那日之事,本意是提醒他家中已有女眷,莫在外招惹是非。可落在袁二耳中,却全然变了味。
袁二自恃生了一副好皮囊,风流倜傥,向来觉得没有女子见了他能不倾心。裴霜自然也不例外。此刻提起他家中女子,分明是醋了。
“女子之间,争风吃醋也是常情。不过是想引得我多看一眼罢了。但家中那些庸脂俗粉,岂能与裴娘子这般清新脱俗之人相比?”
袁二郎唇角扬起,眼神递过几分暧昧。
这话已是明晃晃的调戏。
裴霜被他那黏腻的目光惹得几欲反胃,险些压不住腰间刀。
平西侯怎将儿子养成这般德行?出门恶心了人,能赔她精神损失么?
她只觉受了无妄之灾,都说外甥肖舅,这人怎无半分俞十二的清爽?
既然俞十二不在,她也懒得多费唇舌,抱起锦盒转身便欲离开,却又被袁二郎横步拦住。
“裴娘子这便要走?不再瞧瞧瓷器?我小舅舅手艺极佳,此处精品不少。银钱不必忧心,看上什么,尽管取走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