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花阁厨房内,裴霜与霍元晦直接找上了辜映娘。
这妇人确实如黄婆子所言,生得膀大腰圆,皮肤粗糙,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纹路,显得比实际年纪苍老许多。唯独那双眼睛生得极好,却如一潭死水,平静得近乎麻木。
裴霜找到她时,辜映娘正翻炒着一锅菜,偏头对身旁的小丫头露出个和善的笑,活脱脱一个老实本分的厨娘模样。
这样的人,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绑架孩童的恶徒。
但,干他们这一行,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。
当辜映娘被叫出厨房时,周围人面面相觑,窃窃私语。一个整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粗使婆子,怎会招惹上官府的人?
裴霜冷眼审视着她:“那日在花溪小筑的,是你吧?”
辜映娘搓了搓粗糙皲裂的手,低眉顺眼道:“是,民妇是去替黄婶子帮忙的。”
她语气急切,竟先替黄婆子辩解起来,“黄婶子不是故意躲懒,她是真病得厉害。两位大人,您们可千万别怪罪她啊……”
“她的过错,自有福满楼掌柜处置。”
裴霜眸光锐利,如刀锋般直刺向她,“倒是你,好心帮忙,却分文不取?辜大娘,这天底下,可没这般便宜的好心。”
辜映娘闻言长叹一声,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角:“唉,当年我家里遭了难,流落街头时,是黄婶子收留了我。这份恩情,我一直记在心里。帮她做顿饭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”
她抬起布满细纹的脸,浑浊的眼中透着困惑,“这……难道也犯王法了?”
如果宴席上没有发生意外,她们这么做当然是没有问题的。
裴霜眸光微沉:“把那日的行踪,从头到尾细细说一遍。”
“民妇一直在后厨切菜备料,几乎没离开过。”
辜映娘掰着粗短的手指回忆,“中间歇了会儿,喝了三大碗水。后来宴席快结束时,听说凤鸾娘子要献艺,大伙儿都溜出去瞧热闹。我在楼里听惯了这些,就没跟着去。”
辜映娘抓了抓手:“后来有位嬷嬷来取点心,我说点心凉了要热一热。等热好了交给嬷嬷后,没多会儿就听见外头嚷嚷,说小娘子不见了。”
“再想想,还有没有遗漏的?”
辜映娘转着眼珠想了想:“哦,我在蒸点心的时候走开了一会儿,上了一趟茅房,这算不算?”
裴霜若有所思,一时间没有说话。
“你们不会是怀疑我绑架了邹家小娘子吧,我来去都没带东西,也没地方藏一个人呀?”
裴霜唇角扬起一个不带温度的笑:“例行问话罢了。您说得很详尽。”
她突然转身,“今日就到这儿,您可以回去了。”
辜映娘诧异抬眼,随即很快低头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霍元晦望着她回去的背影,与裴霜对视一眼。
两个人都看出来了,这个辜映娘在撒谎。
这个厨娘的破绽太明显了。在当日那般混乱的后厨,她竟能将喝了几碗水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这般刻意强调细节,反倒欲盖弥彰。最后补充的如厕一事,更是画蛇添足。
口供看似合理,在他们看来,是漏洞百出的。
还有最后问完话她的反应,并不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,而是在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接着问。
因为辜映娘早已准备好了腹稿,他们没接着问,那一瞬间,她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。
辜映娘若是趁着蒸点心的间隙将邹穗安带走,必定需要同伙接应。她独自离开时两手空空,说明邹穗安当时仍藏在问花阁内。
“有帮凶。”
裴霜很肯定那日的火并不是意外,只是拖延时间的障眼法。
她终于想通,泔水桶是烟雾弹,后来的绑架信,其实是为了解除禁令而出现的。因为门口戒严,他们无法把邹穗安带出去,这才伪造信件让官府误以为人已在外,好让段展源解除禁令。
其实邹穗安,是在禁令解除之后带出去的。
裴霜懊悔:“怎么我没早点想到!”
霍元晦宽厚的手掌按在她肩上:“别怪自己。我们抓紧时间把人找到就行。”
谁会是辜映娘的帮凶呢?
正说话间,厨房里传来碗碟轻响。只见辜映娘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递给小丫鬟,那丫头脆生生道:“凤鸾姐姐就馋这一口呢!”
小丫鬟正是凤鸾的丫鬟,她拿了吃的往回走,迎面就碰上了裴霜他们。
“二位大人,你们有什么事吗?”
裴霜笑意盈盈:“凤鸾娘子的琴不是被烧坏了吗?我们是来给她送赔款的。”
“何必劳烦两位跑一趟,来个人叫我去衙门领就得了。”
话是这么说,小丫鬟还是带着他们去见凤鸾。
裴霜看着她碗里的东西,似羹似粥,闻着有股咸香味,她笑问:“这是什么吃食?”
“这叫甜沫,是通州府本地的小吃。凤鸾姐姐最喜欢吃了。”
碗里的东西色泽红亮,看着就味道不错,裴霜悄悄记下,想着找时间要尝一尝。
转过回廊,凤鸾正倚在雕花窗前,正挑了些鸟食喂鹦鹉,鹦鹉吃得高兴了,发出些叫声:“黑心,黑心,负心,负心。”
“黑心,负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