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满楼的喧嚣散尽,只余下满室的酒香与杯盘狼藉。
何平安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央,脚下是黏腻的酒渍,空气里还残留着宾客们散去时的热意,可他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空,像是做了一场盛大而荒唐的梦。
三千二百两,这个数字在他脑中反复冲撞,激起的不是狂喜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近乎畏惧的责任感。
“姐,”
他转过身,看着正指挥伙计们收拾残局的何青云,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,“我们……真的做到了?”
“这只是开始。”
何青云将一只没摔坏的青瓷杯递给福满楼的孙掌柜,语气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,“钱到手了,路还没修,酒还没卖出去,粉条的销路也才刚打开,哪一件都不是省心的事。”
她这盆冷水浇得恰到好处,瞬间就让何平安那颗悬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实处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里的迷茫散去,换上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:“姐姐说的是,我们这就回汉寿,连夜就把修路章程拟出来!”
当夜,他们便辞别了前来道贺的安阳王妃与赵连珠,连夜启程,轻车简从地返回汉寿县。
马车碾过坑洼的土路,可这一次,何平安的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。
他不再为前路的艰险而忧心,心里装满的,是那三千二百两纹银砸下的希望,和那条即将用青石铺就的康庄大道。
消息比马车跑得更快。
当何平安一行人还在半路上时,青阳镇鉴赏会上一坛酒拍出五百两天价的传闻,已经像长了翅膀的鸟,飞遍了汉寿县的每一个角落。
正在作坊里连夜赶工的妇人们,听到消息时手里的活计都慢了半拍,随即爆出压抑不住的惊呼。
“五百两?就咱们这土豆酿的酒?”
“天爷啊!那得换多少白面!怕是能把咱家米缸填满十年!”
正在工地上挑灯夜战的汉子们,更是被这消息激得热血沸腾,他们挥舞着手里的锄头,号子声喊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,仿佛多挖一筐土,就能离那金灿灿的未来更近一步。
钱老蔫蹲在田埂上,听着从青阳镇回来的村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拍卖会的盛况,他吧嗒着旱烟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亮光,半晌才吐出一口烟圈,对着身边的人嘿嘿直笑:“瞧见没,老汉我早就说了,何大人和何姑娘,是天上下凡来点石成金的活神仙!”
当何平安的马车终于驶回汉寿县衙时,迎接他的,是全县百姓自站在街道两旁,那一张张质朴的脸上,写满了敬畏与狂喜。
他们没有喊“大人万岁”
,只是用最淳朴的方式,将自家地里刚收的菜,舍不得吃的鸡蛋,还有连夜编好的草鞋,默默地堆在县衙门口,像是在迎接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。
何平安看着眼前的景象,眼眶一热,他翻身下马,对着街道两旁的百姓,深深一揖。
这一拜,拜的不是官威,而是民心。
当晚,县衙那间唯一不漏风的屋子里,灯火通明。
李重阳早已从京城赶了过来,他风尘仆仆,眼底带着几分血丝,面前的账本上却已条理清晰地列出了修路款项的收支计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