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重阳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,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,“我们可以先替你们还了,就当是预支给王师傅的工钱,日后从您的月钱里慢慢扣,分文不取利息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温和,却字字诛心:“王师傅,令郎的罪,县衙可以从轻落,可这赌场的债,却是泼皮无赖的催命符,你们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靠您现在这样每日醉生梦死,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。”
王师傅看着桌上那张轻飘飘的银票,又看看自己儿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撑了一辈子的那股倔劲儿,终于在这现实面前,寸寸崩塌。
他颓然地坐倒在地,抱着头,出了野兽般的、压抑的哀嚎。
何青云没有去扶他,只是静静地等着,等他把所有的绝望和痛苦都泄出来。
许久,王师傅才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声音沙哑地问:“你们……到底图什么?”
“图一个能让汉寿县百姓吃饱饭的将来,”
何青云蹲下身,将那张新作坊的图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,“王师傅,我知道您心里的苦。王家的‘女儿红’曾是青阳镇一绝,如今却要在此蒙尘,您甘心吗?”
她的指尖在图纸上“酒坊”
那栏重重点了点,眼神亮得惊人:“我不仅要请您出山,我还要给您建一座汉寿县最大的酒坊,给您提供最充足的原料,让您做我们‘汉寿良品’的席酿酒师。”
“您不是一直遗憾,王家的手艺没能走出青阳镇吗?我现在给您一个机会,一个让‘汉寿烧’名满京城,让边关的将士都喝上您亲手酿的烈酒的机会。”
“我不要您当牛做马,我要您重新站起来,像个真正的大师傅一样,用您的手艺,为自己,为令郎,也为这汉寿县,挣一个光明的未来。您,可愿意?”
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破败屋檐的呜咽声。
王二狗看着图纸上那气派的酒坊,看着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、名为“匠心”
的火焰,忽然“噗通”
一声跪倒在地,对着何青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姑娘,大人,我错了!我不是人!”
他哭得泣不成声,“我愿意去作坊做工赎罪,我什么苦都能吃!求求你们,求求你们让我爹……再酿一次酒吧!”
王师傅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,又看看何青云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,他颤抖着伸出手,轻轻抚上那张图纸,指腹在“席酿酒师”
五个字上,反复摩挲。
他缓缓站起身,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了的脊梁,对着何青云,深深一揖。
“姑娘,老朽只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您说。”
“我要先尝尝你们那所谓的‘土豆’,若是连原料都不对,神仙也酿不出好酒。”
何青云笑了,她就知道,一个真正的匠人,最在乎的,永远是手里的活计。
“没问题,”
她站起身,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,“今天,我亲自下厨,给王师傅做一桌‘全薯宴’,让您看看,我们这‘汉寿烧’的根,到底有多扎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