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李重阳便换了身不起眼的青布长衫,悄无声息地出了门。
他没去那些龙蛇混杂的瓦舍勾栏,而是径直去了文人墨客最爱聚集的几家大茶馆,如“听雨轩”
、“观澜亭”
。
晌午时分,他带回了三个其貌不扬的人。
为的是个干瘦老者,姓钱,手里抱着把磨得亮的旧三弦,据说年轻时曾是宫里教坊的乐师,最擅长用三弦伴着说些悲情故事,能让满座的将军都跟着掉眼泪。
另外两人,一个是常在庙会说书的中年汉子,嗓门洪亮,最会渲染气氛,另一个则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,擅长用吴侬软语唱些民间小调,声音清脆,最能引得妇孺垂怜。
“人我请来了,”
李重阳将三人安顿在后院的厢房,又给何青云递了杯热茶,“我把你的意思跟他们说了,钱老先生听完,当场就拍板,说这故事,他分文不取也要说,就当是为汉寿县的百姓尽一份心力。”
何青云点点头,她将连夜写好的稿子递过去,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最朴实的叙述。
“三位请看,”
她声音平静,“我不要你们添油加醋,也不要你们编造什么神仙显灵的戏码,我只要你们把这纸上写的,用你们最擅长的方式,说给京城的人听。”
钱老先生接过稿子,浑浊的眼睛在纸上缓缓扫过,当他看到“百姓易子而食”
、“少年县令亲身垦荒”
、“百里官道,千里运粮”
这些字眼时,捏着稿纸的手指微微收紧,眼眶竟有些泛红。
“何掌柜放心,”
他放下稿子,郑重地对着何青云一揖,“这故事,老朽就算说得哑了嗓子,也一定说得它人尽皆知。”
三日后,京城最大的茶楼“听雨轩”
里,座无虚席。
说书台上的醒木“啪”
的一声落下,满堂的喧哗瞬间静了下去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台上那个抱着三弦的干瘦老者。
“今日,老朽不说帝王将相,也不谈才子佳人,”
钱老先生的声音苍凉而沙哑,仿佛带着汉寿县那片土地的风霜,“只说一碗粉,一段情,一个关于千里之外,无数百姓挣扎求生的故事。”
他指尖轻拨,三弦的调子低回婉转,像秋风里的呜咽,将一个贫瘠、绝望的汉寿县,缓缓铺陈在众人眼前。
他说那里的土地干裂如龟甲,百姓啃着草根,面黄肌瘦;他说一位年少的县令,脱下官袍,拿起锄头,在石头地里一下下地刨,手上磨出的血泡混着泥土,只为种下一种名为“土豆”
的活命粮。
他又说,那里的妇人,在昏暗的作坊里,用最原始的石磨,一圈圈地磨着粉浆,磨秃了指甲,磨酸了胳膊,只为将这来之不易的粮食,变成能换钱的粉条。
“各位客官,”
钱老先生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你们在聚香居吃到的每一根粉条,都浸着汉寿县百姓的血与汗,都承载着一个家庭活下去的希望。”
“它从千里之外的荒山而来,跨过黑风岭,趟过冰冷的河,为的,不是要在这京城里卖出什么天价,而是要为家乡的父老乡亲,换回几袋能过冬的粮食,几尺能蔽体的粗布啊!”
三弦声停,满堂寂静,只听见几位多愁善感的夫人在用帕子悄悄拭泪。
邻桌一个锦衣公子,原本正与同伴高声谈笑,此刻也放下了茶杯,脸上那份轻浮散去,换上了几分动容与沉思。
“原来……这‘汉寿粉’背后,还有这等故事。”
“是啊,那日我还嫌聚香居卖得贵,一天只卖十碗,如今想来,倒是我们浅薄了。”
“何县令年纪轻轻,便有如此担当,实乃我辈楷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