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庙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栓子母子紧紧依偎在一起,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,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一点声音。凌天羽全身肌肉绷紧,混沌气流在掌心无声凝聚,做好了随时拼死一搏的准备。同生共死契中,苏婉清的气息微弱得近乎消失,只有一丝冰冷的绝望感萦绕不散;冷月那边则传来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方位指引,似乎在某个方向正生着什么重要的事情!
然而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、追兵近在咫尺的紧张时刻。
那干瘦的老道士,却仿佛对门外恐怖的金属巨人和冰冷的杀气视若无睹。他慢悠悠地走到庙宇中央,那里竟还奇迹般地残留着一张布满裂纹、缺了一条腿的破旧供桌。他变戏法似的从破烂道袍的袖子里,摸出一个油腻腻、沾满泥污的粗陶酒坛,又抓出一把干瘪霉的黄豆,随意地撒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。
然后,他就在凌天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,一屁股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,背靠着那半截倒塌的土地神像,拿起一颗霉的黄豆丢进嘴里,咀嚼了几下,又端起酒坛,“咕咚”
灌了一大口浑浊刺鼻的劣酒。
一股浓烈呛人的劣质酒气混合着豆子的霉味,在狭小的破庙里弥漫开来。
“咳…咳咳…”
老道士似乎被劣酒呛到了,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。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渍,浑浊却异常清亮的眼睛,透过供桌的缝隙,望向外面巨大金属巨人移动的阴影轮廓,又像是穿透了庙宇的墙壁,望向了更远、更深的黑渊。
“修仙修仙…”
他咂巴着嘴里的霉豆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凌天羽的耳中,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和看透世事的苍凉,“修的是偷天之力,窃日月之精,夺造化之功,图一个长生久视,逍遥自在…”
他顿了顿,又灌了一口酒,劣酒顺着花白的胡须流下,滴落在满是尘土的道袍上。
“还是…修一颗济世之心?”
老道士浑浊的眼睛转向神像后阴影里的凌天羽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,直视他的灵魂,“担那万钧重负,行那荆棘血路,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图一个…心安?”
他的声音不高,甚至带着几分醉意朦胧的含糊,却如同洪钟大吕,狠狠撞在凌天羽的心头!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小石头的背叛、目睹了监察者扭曲人性的残酷之后!
偷天之力?济世之心?
凌天羽握着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鲜血无声渗出。他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血战,想到了老修士的灌顶,想到了孙老栓的牺牲,想到了苏婉清破碎的龙翼,想到了冷月枯竭的魂火…想到了那些在监察者棋局下挣扎、哭泣、被改造的灵魂!
为了什么?
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至高力量?还是为了…守护身后这些在绝望中依然挣扎求存、依然闪耀着人性微光的生命?
他看向身边瑟瑟抖、却依然紧紧抱着儿子的孙老栓妻子,看向栓子眼中那尚未被绝望彻底吞噬的、对生的渴望。
就在这时,老道士似乎喝得兴起,随意地将手中的粗陶酒坛往布满灰尘的地上一放。
酒坛倾斜,浑浊的酒液微微晃动。
庙宇顶端的破洞,恰好将一束稀薄的星光投射下来,不偏不倚地落在那晃动的酒液之上。
刹那间!
浑浊的酒液表面,倒映出的不再是破庙的屋顶,而是一片浩瀚无垠、深邃神秘的璀璨星河!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流转,星云旋转,仿佛将整个宇宙的缩影都纳入了这一方小小的酒坛之中!甚至隐隐能看到,在那星河深处,似乎有巨大的、如同世界树般的界域天柱虚影,以及…五方圣域模糊的轮廓!
这奇幻的景象一闪而逝,随着酒液的平静而消失,重新变回浑浊的酒水。
然而,这一幕,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凌天羽的眼中!
“看啊…”
老道士浑浊的眼睛望着那恢复平静的酒坛,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沧桑,“偷天也好,济世也罢…都在这一坛浊酒,这一片倒映的星河里了。天道…呵呵,天道…”
他摇摇头,又捻起一颗霉的豆子丢进嘴里,咀嚼着,仿佛咀嚼着无尽的苦涩与沧桑。
“监察者怕火…”
他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嘟囔了一句,声音含糊得几乎听不清,“真正的火…烧起来…能把这黑渊…都照亮…”
话音未落!
轰——!!!
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破墙壁,被一只巨大的、覆盖着暗沉金属的拳头狠狠轰开!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激射!
金属巨人那猩红的独眼,如同地狱的探照灯,瞬间锁定了神像后的阴影!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!
“找到你了!虫子!”
慕容天那冰冷戏谑的声音,如同死亡的宣告,在破庙的废墟上空响起!
“走!”
老道士猛地将手中酒坛朝着冲进来的金属巨人狠狠砸去!同时枯瘦的手掌在地面某个不起眼的符文上重重一拍!
嗡!
凌天羽只觉脚下地面猛地一陷!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他和栓子母子!眼前景物瞬间扭曲模糊!
在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彻底淹没意识的前一刹那,凌天羽最后看到的,是老道士那干瘦的身影挡在崩塌的庙门前,破烂道袍在金属巨人带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,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、却闪烁着微弱清光的桃木剑,剑尖直指那猩红的巨眼,口中出一声苍凉却决绝的长啸:
“无量天尊!邪魔外道,也敢亵渎这方寸清净之地?!给道爷——滚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