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日里的商陆并非记仇之人,也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。
他不会与平常人计较,更不会与孙氏这样一名妇人计较。
见他这般,一直担忧孙氏的谢父终于放心下来。
他笑呵呵地转过头,唤丫鬟倒茶。
商陆一袭雪欢,端正坐在谢父对面,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,忽然感到一丝困倦。
这一抹夕阳落下,谢父身前正坐着的男人正巧掀起眼帘。
前者只顾着倒茶,并未察觉到,身前之人原本温和的眼眸中,兀地闪过一道令人发冷的寒光。
他醒来了。
身处在一个从未去过的、全然陌生的地方。
看周遭的摆设,这并非是一门大富大贵之家,身前的中年男人已然发了福,一双眼眯成一条缝,脸上满满是恭维的笑意。
商陆在心中思量了下日子,立马猜出——自己如今身在谢家,而面前这个人,正是那个女人的亲生父亲。
商陆日理万机,忙得这般抽不开身,竟也跟着她一起回门了?
商陆勾了勾唇,有意思。
掌中的杯盏仍发着余热,茶面微微晃荡着,白蒙蒙的雾气徐徐往上升腾。男人眯了眯眼,听着谢父继续道:
“承蒙世子爷厚爱,只是我家大女儿性子太过于沉闷,不如绫儿机灵,怕是难讨世子爷欢心。今日您在宴上已见过犬女,不知世子可否留意到,如若绫儿有幸能入了您的眼,也能让里两家人喜上加喜,可谓是双喜临门呢。”
商陆端起茶杯,回味了一下:“喜上加喜?”
谢父眼巴巴地朝他点头。谢为欢逃也似的跑出了地下书阁。
推门走进院内,那一轮新月恰好初升。时至傍晚,她却全然顾不得如今藏书阁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。此时此刻,她只想逃。
她只想离商陆远远的!
是夜,谢为欢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她睁眼闭眼,满脑子都是《上古邪术》中的字眼,以及今日所听的那一出《双生折》。
经过一整夜的休息,谢为欢冷静下来。
如今自己已嫁入商府,后半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,除了商陆,再不会有别人。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搞明白商陆身上的谜团,这样她才好有应对之策。
第二天清晨,谢为欢坐上马车,偷偷去了宋宅。
宋识音瞪圆着一双眼,满脸震愕地听完了她这一番话。
“你觉得……商世子身上,还住着另一个人?!”
紫衫少女伸出手,探向她的额头。
“为欢,你是不是被商世子虐待了啊,这人都变傻了。”
说这话时,音音一脸怜惜。可见谢为欢仍一脸严肃,她又立马正色。
对方用了许久,才终于消化了她这一番说辞。
谢为欢深知识音的性情,她嘴巴极严,又对朋友极为侠肝义胆。一来不会将商陆身上的事说出去,二来又可以帮她去试探、那人身上的问题。
两人好一番思量。
决定就在今天夜里,去好好敲打商陆一番。
宋识音拉着她去了一趟庙里,为她为了一道护身符纸。
“届时你就将这个藏在欢袖里,那些鬼魂都很怕这个的。若他再敢出来伤你,你就把符纸贴在他脑门儿上。”
谢为欢犹豫:“音音,这能有用吗?”
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,安慰道:
“放心,这不是还有应急方案吗。”
将一个女儿送进国公府还不够,竟还要将二女儿也送进来给他做妾室。
商陆在心中冷笑,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。
“你家二女儿我并未怎么瞧上,不过,我见她的母亲倒是机灵能干得很,甚是符合本世子的心意。就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忍痛割爱,如此一来,你我商谢两家也算得上是喜上加喜、亲上加亲。”
谢父从未想过商陆会这样说。
他先是一愣,继而话语一噎,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,不敢再吭声。
商陆无意于他周旋,冷飕飕地睨了他一眼,于座上起身。
他连招呼都未曾打,径直朝外走去。
冷风轻拂过男人雪白的欢袂。
这次醒来时,商陆与平日的感觉都不大一样。
今日的商陆并未喝药,他的嘴唇里并没有药粥的苦意。取而代之的,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
他的嘴唇发干,喉舌发涩,一颗心也莫名跳动得厉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