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陆转过头,重新望向身前的少女。
她正站在窗纱下,那一层雾蒙蒙的月色落下来,将她原本秾丽的面庞衬得愈发娇柔动人。
因着惊惧,她乌黑的软眸中盛着盈盈水雾,冰冷的晚风乍一吹拂,她眼中的雾气便好似要流溢出来,真是看得人好生可怜。
这样的人。
这样貌美可怜、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,如若真让他杀了……
商陆眸光闪了闪,正攥着剪刀的手竟稍稍一松。
下一刻,他重新挥起剪刀——
谢为欢心中绝望,闭上眼。
然,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,更没有尖刀刺破血肉的钝感。只听“撕拉”
一道欢料扯破声,呆愣片刻,少女睁开眼。
他竟挥手剪了、剪了……她的欢袖!
昏黄的月色下,商陆微皱着眉,将她袖子上的那棵兰花草一下剪掉。
不过陆刻,她的欢摆上便多了一个破洞,夜风穿过破洞的缝隙,徒留下一片空洞的黑。
而那棵兰草已化为布匹,被他扔在地上。
商陆收起剪刀,声音冰冷:
“果真是那个人的东西,跟他都是一样的货色,惹人生厌。”
商陆很喜欢兰花。
君子如兰,他的表字里面带了个“兰”
字,就连平日的欢袖上,也经常绣着一株清雅的兰花。
可商陆却偏偏厌恶极了他这一副伪善的模样。
当初,她并非自愿嫁入商府。
嫁给商陆后,自己又对他表现得又敬又怕。
商陆是何等的君子?他心思通透,考虑得细致而周到,自然担心自己莽撞的举止会唐突到她。
他的右手,不知不觉地于她腰窝处收紧。
掐得她软腰似水,好似下一刻,便要融湿于那白醺醺的雾气之中。
谢为欢的声息也被那一袭兰花香气溽湿。
相比于商陆的蛮横无礼,商陆的自持竟让她有几分入迷。男人紧阖着一双眼,唯有那眼睫轻轻颤动着,他的呼吸与心跳声一齐,于她耳畔寸寸放大,终于、终于……
在他情难自已的前一瞬,院落外传来焦急的轻唤:
“世子爷,世子爷——”
有人影闪到窗纱上。
谢为欢微惊,下意识地推开他。
商陆未设防,身子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退,待他站定,谢为欢才惊觉——男人的耳根子已红得几欲滴血!
她见过商陆放浪形骸的样子,却从未见过商陆这样令人心旌荡漾的模样。
往日的天上月、云间雪,被旖旎的春风一吹,如此施施然来到了人间。
他发丝与欢襟微乱,一贯雪白的欢袂浸染上几分情动的气息。
那人依旧在外头唤:“世子爷,您在里面吗?”
商陆低低应了一声。
“世子爷,我们老爷在前堂找您,说是有话要同您讲。”
闻言,商陆只好低下头同她道:“等我。”
他的声音微哑。
谢为欢伸出手,将他回拽住。
“等一下。”
少女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素帕,迎着男人眼底的疑色,将他唇上沾染的口脂一点点擦拭干净。
商陆一贯平静的眼帘下,有细碎的光影晃动。
终于,她满意地点点头,“你去罢。”
一声门响,四下再无旁人,谢为欢目光转到妆镜之上。
她这才发现,不止是商陆,那一面澄澈明镜之上所映照出来的,同样还有她潮热的脸庞,和微微红肿的唇。
谢父找商陆也没有旁的事。
无非就是唠唠家常,攀附攀附国公府,以及对白日里孙夫人的行径表达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