纤长的指尖拨弄着茶杯盖,“叮当”
一声,她松开手,杯盖落在碗沿,溅出几滴茶水来。
“那京郊院落的位置,是谁查出来的?”
谢为欢看向眼前,一应都是她国公府的亲信,跟随在旁侍候,都是伺候了十余年忠心不二的老人。她不怀疑他们会说假话,却怕他们说出来的真话,只是自以为的。
侍卫首领姓安,行四,国公府的人都称他一声安四叔,他面容忠厚,声音粗犷:“姑娘发了令,当即便带人去查了。那小子没什么心机,未曾遮掩踪迹,只跟着便找到了小院,当晚便将消息递给了姑娘。”
前后时间这样短,又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发现的。谢为欢紧蹙的眉头松开几分,淡声道:“知道了,你们先下去。”
应当是没有问题的,谢为欢心中定了些许,若是这其中当真有商陆的手笔,那她岂不是被当成傻子被哄得团团转。
她静下来,虽说还是存疑,但疑心已消了大半,她站起身,看向窗外。“这是我的猫,”
谢为欢喉头有些干,她站在原地没动,声音有些轻:“你怎么在这里。”
男人身着一身淡青竹纹长袍,未着玄甲,也没有佩剑,只有腰间佩着一个质地温润,极为清透的玉佩。
一身清俊,青衣墨发,抱着白猫立于槐树之下,自是积石如玉,列松如翠。
她略微恍神,这样的人,似乎绝不会挽弓搭箭,将她一箭穿心。“……?”
谢为欢气笑了:“好啊,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。便知你没那么好心,怎么,急着娶我升官发财?”
“不好吗,”
商陆道:“郡主当了十几年,不会觉得没意思吗?挣个诰命新鲜新鲜。”
谢为欢讨厌他,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只听车轮倾轧在地面上,她瞧见了马车内摆着的兵书。
“你可知我先前发誓绝不嫁武将?”
谢为欢开口,“我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人。”
“嗯,”
商陆没有否认,“你说过很多遍了,你讨厌我。”
“那你会死吗?”
“是人都会死。”
“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。”
谢为欢皱眉,将兵书推远了些,好似什么洪水猛兽般:“我知道你听得懂。”
“刀剑无眼,谁也不能免俗。无论是将还是兵,战神还是平头百姓,战火之下,该死还是会死。”
商陆没有避讳这个“死”
字,他也是头回说这样多的话,都是与她。
“若那些倾慕于你的姑娘们知晓你私底下竟是这般脾性,只怕会当场哭晕过去,”
谢为欢轻哼一声:“好在我心善,你若能赔礼道歉,我便不告诉岑嘉年她们。”
“……与七殿下有什么关系?”
商陆声音略有迟疑,似是不解。
谢为欢看着车帘之前他的背影:“你不知道吗?……不过你已经与我定亲了,日后成婚便是和离另娶也娶不到公主,没有哪个公主会下嫁给二婚的男人的。”
她想到什么,语气轻快几分:“放心,你若战死,我绝不改嫁……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再嫁人,到时候依阿姐所说的,养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倌……”
马车忽然停下。
谢为欢差点没坐稳,正欲蹙眉斥他,便听商陆语气寒凉,带着几分气急反笑的意味。
“郡主似乎坦诚得有些过头了。”
他道:“在下这会儿好像还活着,郡主想象的时候,莫要笑出声。”
谢为欢捂住嘴,下意识回应:“……我没笑出声啊?”
“想要见郡主,却无人通传,”
商陆声音疏朗,带着淡淡的叹:“候在殿外,却听见了这猫儿可怜在树上下不来,原来是你的猫吗?”
皇后因他将谢为欢置身险境一事对他很有不满,加之并不太信二人之间有什么情分,婚事暂且搁置,他请见数次俱被驳回。
却无人拦他在殿外候着。他知晓皇后的意思,理解她的爱护之心,并未多说什么。
谢为欢这才知晓他想要见她,张了张口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她能说什么呢,便是有人通传,她也不会见他的。
可这婚……她也并没有要悔婚的意思,只是在她从梦魇中抽身之前,暂且先……先这样。
谢为欢迟疑一瞬,从他手中接过雪团。雪团平日里不理旁人,今日却在男人的怀里躺得舒舒服服,打着呼噜,倒是比平日乖巧不少。
她感受着温暖的、沉甸甸的雪团,揉了一把,低声抱怨:“又跑,多少人都盯不住你。”
她欲转身回去,却听商陆道:“它叫雪团?”
谢为欢抬眸,瘦了许多的下巴瞧着有些尖,衬得双眼更大,身形却伶仃。
商陆看她一眼:“方才听你这么唤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