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忘忧梳带来了么?”
他尽量不去看凤凰火的眼睛。
自变回女身之后,凤凰火就一直维持少女的模样,身高比凤梧矮半个头,总是一脸濡慕抬头望着他,像个单纯的小女孩。
“想要拿到忘忧梳,主人要随我去个地方。”
范一摇和江南渡一直远远盯着土地庙,不多时见凤梧和凤凰火从里面出来。
她隐约感觉不妙,“怎么回事,师父这到底是拿到忘忧梳了还是没拿到啊?”
江南渡看了一会儿,道:“他们往东边的树林去了。”
于是两人悄悄跟了上去,因为怕凤凰火发现,也只能远远坠着,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。
凤梧已经跟着凤凰火在树林里走了快一个钟头了,终于耐心告罄,“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?”
凤凰火冲凤梧乖巧地一笑:“主人不是想要忘忧梳么,咱们自然要去忘忧梳所在的地方。”
凤梧自嘲地笑了笑,“如今你我已经签订了守信契约,还这么忌惮我吗?依然不敢将忘忧梳带在身上?”
凤凰火立刻否认,“主人误会了,毕竟今天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,总归要有些仪式感的,难道主人想要在那间破土地庙里结束我们两人的关系?”
凤梧语塞,心中竟生出一丝苦涩的味道。
这会儿她倒是嫌弃起那间土地庙了,那晚却不见她说什么,可见如今她真的已经看开,那等亲密事于她来说,也不过是结契必要的流程罢了。
两人一直走到一片空地才停下来。
凤梧环顾四周,发现这里的空地并非天然形成,而是有人刻意将树木清除掉了。
空地的正中摆着一张秦汉风格的檀木矮桌,桌前摆着圆形蒲团,桌上有一面镜子,还有一把梳子。
那梳子是铜制的,因年代久远而暗黄发乌,看着十分不起眼,却是九鼎化为的铜器之一,忘忧梳。
“怎么样,主人,我没骗你吧,我真的找来了忘忧梳呢。”
凤凰火目光落在铜梳上,眸色渐深,似陷入回忆,“你知道我为此到底付出了什么……称之为上刀山下火海,也不为过了。”
“是吗,那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令凤凰火有些恼怒,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凤梧一眼,随即眉宇舒展,解开了束发的发带,满头乌丝瞬间倾泻,长至脚踝,衬得白皮盛雪。
凤梧看得一时有些晃神。
凤凰火朱唇轻挑,眸光波动,敛衽坐于蒲团上。
簌簌风过,吹得林中树叶响动,有零星几片金红的树叶被吹拂到凤凰火白衣紫裙上,还有她如瀑的黑发上。
凤梧看着这一幕,依稀间,仿佛又回到了数万年前那一晚,他初次涅槃,落下的涅槃之火,在铺满金色落叶的树林中化形。
当初,她也是披散着一头漆黑长发,懵懂向他望过来。
“主人。”
凤梧被凤凰火这一声唤回了神,看到她双手捧着铜梳,冲他盈盈而笑。
“主人,忘忧梳在此,烦请为我梳头。”
凤梧稳了稳心神,努力将那些久远的几乎已经尘封失色的画面从脑子里挥除,走过去接过忘忧梳。
不要说他此时已经与凤凰火签订了守信契约,忘忧梳在手则必须履行为她梳头的承诺,即便他们之间没有这道契约束缚,他也会允她自由。
或许,这就是她数万年的心魔。
凤梧手中拿着忘忧梳,站在凤凰火身侧,轻轻落下一梳。
凤凰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以及为自己梳头的凤梧,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些许痴念。
她口中轻声呢喃:“一梳,忘却前尘……”
凤凰火的头发顺滑无比,从头梳到尾,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。
凤梧又抬手,梳第二下。
“二梳,恩断义绝……”
随着忘忧梳的每一次梳下,凤凰火都觉得镜中男子的面容模糊了几分,那些日夜纠缠她的记忆,如蒙了尘的珍珠,正在随着铜梳落下而飞速暗淡。
凤梧再抬手,准备梳第三下,手却忽然被凤凰火抓住。
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,于铜镜中四目相对,默默无言。
凤凰火终是轻轻放了手。
“三梳……形同陌路……”
忘忧梳一共梳三下,即可令被梳头的人忘记与梳头人有关的一切。
当凤梧缓缓将第三梳从发根滑落至发尾,凤凰火闭上眼,眼泪从面颊滚落。
凤凰火从属于凤凰,生生世世,亘古不变。但若是彻底忘记凤凰,她便不再受制。
只是听过一段有关忘忧梳的传说,她便上天入地想办法将这东西找到,为的就是摆脱束缚,恢复自由。
可是为什么真的得偿所愿这一刻,她却哭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