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安心按下录音键时,现自己的手在抖。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回家的笑闹声,与仓库里刺鼻的酒气形成荒诞的对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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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来得毫无征兆。龙安心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,冰凉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衣领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废弃炭窑跑,就像不知道为什么要删掉那个对照版视频——林雪的短信后,那条视频的播放量突然暴涨了五十万。
炭窑黑洞洞的入口像张开的嘴。龙安心蜷缩在最里层,湿衣服贴在身上像层冰冷的皮。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,省报官微又了新文章:《从农民工到文化使者——龙安心的蜕变之路》。配图是他给州台演示汉字教学的照片,评论区一片叫好。
"
蜕变个屁!"
他的吼声在窑洞里撞出回音。手机相册滑到去年拍的务婆——老人正对着录音设备唱《开天辟地歌》,阳光透过枫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这张照片他从来不敢到网上。
雨水从窑顶的裂缝渗下来,滴在手机屏幕上,像给务婆的照片蒙了层泪膜。龙安心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:"
苗不苗汉不汉的,到哪都扎不生根。。。。。。"
当时他只当是病人的胡话。
"
龙阿哥。。。。。。"
微弱的声音从窑口飘进来。
吴晓梅举着快要被风吹灭的煤油灯,蓑衣上的水在脚边积成小洼。她没穿那双宝贝银鞋,光脚上全是泥。
"
订单又取消了二十单。"
她靠在窑洞壁上喘气,"
但深圳有个客商问能不能定制。。。。。。"
"
不做了!"
龙安心声音嘶哑,"
反正最后都会变成。。。。。。变成表演!"
他想起今天阿雅困惑的眼神。
吴晓梅放下煤油灯,从怀里掏出个布包。展开是块未完成的绣片,蝴蝶翅膀才绣了一半。"
看背面。"
她说。
龙安心翻过来,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,勉强辨认出绣线反面形成的星辰纹——和正面图案完全不同,却自成体系。
"
我奶奶说,真正的苗绣要看背面。"
吴晓梅用指甲挑开几根线头,"
机器绣不出这种暗纹。我们可以把签名藏在。。。。。。"
窑外炸响一声惊雷。龙安心突然抓住她的手,两人的手指都冰凉得像石头。煤油灯晃了晃,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窑壁上,像个双头怪物。
"
为什么还坚持?"
他问,"
明明知道最后都会被扭曲。。。。。。"
吴晓梅轻轻唱起一支苗歌,调子像在哄孩子:"
乌云不遮太阳,暴雨不灭山火。。。。。。"
她的银簪不知何时掉了,湿贴在脸颊上,像黑色的河流。
雨势渐小。他们共披一件蓑衣回村,吴晓梅光脚踩在泥水里啪啪响。路过合作社时,现门前的"
草鬼结"
已经被风雨打散了,稻草零落一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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