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作业本,最上面那本封皮上用毛笔写着"
1952年扫盲班·苗文实验教材"
。龙安心翻开脆弱的纸页,看见汉字与陌生的符号并列——那是建国初期语言学家为苗族创制的文字,后来被废止了。
"
找到了吗?"
吴晓梅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。她手里端着盏煤油灯,火光在她脸上跳动,把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。
龙安心举起作业本:"
这个能用上不?"
吴晓梅接过本子的动作太急,撕破了扉页一角。她突然用苗语低声惊呼,指着扉页背面的钢笔字:"
这是我爷爷的字!"
灯光下显出几行褪色的笔记:"
今日教雨字,学生说苗语分山雾河雾等七种,统编教材无法对应。。。。。。"
仓库外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,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。龙安心冲出去时,看见吴晓梅的父亲倒在晒谷坪上,一筐新采的茶叶撒了一地。老人脸色煞白,右手死死按着左胸。
"
阿爸!"
吴晓梅的银簪掉在地上,髻散开像黑色的瀑布。
龙安心背起吴父就往村卫生室跑。老人轻得出奇,隔着衬衫能摸到凸起的脊椎骨。夜风送来他身上混杂着茶香和汗酸的气味,让龙安心想起自己工地上的父亲——同样的瘦骨嶙峋,同样的咬牙忍痛。
"
心肌缺血。"
卫生室的老吴医生叼着烟斗看心电图,烟丝烧出呛人的气味,"
得送县医院。"
他指了指墙上斑驳的挂历,"
救护车四十分钟能到。"
吴晓梅翻找医保本时,龙安心注意到她手指在抖。卫生室的白炽灯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,墙上的医用人体穴位图泛着诡异的蓝光。
"
家属签字。"
护士递来表格,圆珠笔在"
关系"
一栏点了点。
龙安心刚要解释,护士已经把笔塞进他手里:"
儿子签这里。"
他愣神的功夫,吴晓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。
"
快签啊!"
她的眼泪砸在表格上,洇开了墨迹。
龙安心写下自己名字时,听见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。车顶旋转的蓝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在墙上投下不断移动的光斑,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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县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。龙安心数着地砖上的裂纹,消毒水的气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吴晓梅靠在塑料椅上睡着了,散开的黑遮住了半边脸。护士站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,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