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未散尽,龙安心就蹲在合作社门口磨那把豁了口的砍刀。砂石摩擦金属的声音惊起了树上的麻雀,扑棱棱飞向远处的山梁。昨夜张组长落下的公文包就放在脚边,里面那份盖着红章的批复书他已经看了三遍,纸角都被捏出了汗渍。
"
龙阿哥!"
阿雅气喘吁吁地跑来,辫梢上还沾着米粒,"
务婆烧了,一直说胡话!"
磨刀石上的水突然泛起涟漪。龙安心抬头看了看天——没有雨,是他手在抖。
务婆的吊脚楼里弥漫着艾草燃烧的辛辣气味。吴晓梅正用湿布擦拭老人滚烫的额头,木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淡黄色。龙安心注意到床头摆着个白瓷碗,碗底沉着几片黑乎乎的东西,像是烤焦的树皮。
"
半夜开始烧的。"
吴晓梅拧着毛巾,手腕上的银镯碰在盆沿叮当作响,"
一直喊不要灌我,怕是昨天见到皂角。。。。。。"
床上的务婆突然睁开眼睛,枯枝般的手抓住龙安心的衣角:"
汉人干部又来了?"
她的苗语带着嘶嘶的气音,像是漏风的竹笛。
"
走了,都走了。"
龙安心用生硬的苗语回答,这是他在语言课上学会的第一句话。老人手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他的皮肤。
务婆浑浊的眼珠转了转,突然唱起一调子古怪的歌。龙安心听出几个词——"
竹子"
、"
砍刀"
、"
盐巴"
。吴晓梅手里的毛巾啪嗒掉进水里:"
这是《诉苦歌》,六六年斗她的时候。。。。。。"
楼梯突然响起脚步声。张组长站在门口,白衬衫领口湿了一圈,手里拎着个印有县医院标志的塑料袋。他看到床上的务婆,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。
"
我父亲。。。。。。"
张组长的声音卡在喉咙里,"
他六六年当过县革委会教育组副组长。"
龙安心感到务婆的手指突然掐进自己胳膊。老人挣扎着要坐起来,银蓬乱如麻:"
吴有德?"
她吐出这三个汉字异常清晰。
张组长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。塑料袋从他手里滑落,几盒头孢胶囊滚到火塘边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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