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挠了挠耳根,声音有点闷,“票上礼拜就托周老板在代售点取了,绿皮车,慢是慢点,能省俩钱。”
李萌萌正把刚才画的写往画夹里收,笔尖还沾着点没干的墨,闻言抬头:“邢大哥不跟我们过破五啦?刘婶说要给你包酸菜馅饺子呢。”
“家里老娘惦记着,”
邢成义往灶房方向瞥了眼,陈露正蹲在灶台前择下午要泡的黄豆,“前儿打电话说院里的腊梅开了,非让我瞅瞅。再说,春耕的籽种也该备了,得回去跟邻居合计合计。”
王店长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,往邢成义面前推。纸包边角被体温焐得潮,里面窸窣作响。“这是店里给你的红包,”
他指尖敲了敲纸包,“比往年多了点,你给婶扯块好布,再买两斤新茶。去年你说婶爱喝茉莉花,我托人在茶厂捎了点特级的,回头让陈露给你装在锡罐里,路上好带。”
邢成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,没去接。“店长,这钱太多了……”
“拿着。”
王店长的声音沉了沉,眼尾的皱纹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深,“你去年冬天在菜窖里守了三夜,就为了护那批怕冻的冬笋,这钱该得。再说,年后回来,咱不是还要添烤箱?到时候少不了你搭把手做木架子。”
灶房里的陈露听见这话,直起腰喊:“邢大哥,我给你蒸了两锅糖火烧,刚出锅的,凉透了装在布包里,路上饿了垫垫。里面掺了点核桃碎,你娘牙口不好,也能嚼动。”
徐涛正帮苏清沅把晒在廊下的画册收进来,闻言接话:“邢大哥,我给叔带了本新出的农机图谱,上次你说他总念叨着学新法子种地,我在书店瞅着正好,插图清楚。”
苏清沅在旁边点头,手里还捏着片刚才给客人摆盘用的青菜叶,“我把常用的农具名称都标了拼音,叔要是有不认识的,打电话问我。”
李萌萌突然想起什么,转身往屋里跑,鞋跟在石板上磕出“噔噔”
的响。再出来时,手里捧着幅画,是她中午趁着客人说话的空当画的——素味斋的院子,邢成义正扛着柴往灶房走,柴枝上的雪化了半截,灶房的烟筒里飘着线烟,像条白绸带。“邢大哥,这个你带上,”
她把画往他怀里塞,“想我们了就瞅瞅,画里的柴垛我特意画得比真的高,寓意你家今年收成比山高。”
邢成义的手有些抖,把画往怀里揣时,牛皮纸包的红包硌着肋下,暖烘烘的。他往院门口走,说去把明天要带的包袱再捆捆,走到腊梅树下时,枝桠上的花瓣落了片,正好沾在他的蓝布褂子上。
陈露端着刚晾好的杏仁茶出来,给每个人面前放了碗。茶汤上的桂花还在转,像撒了把碎金子。“明儿我起早给你烙几张咸火烧,就着茶吃。”
她往邢成义碗里多撒了勺红糖,“路上冷,揣在怀里,能焐手,也能填肚子。”
王店长端起茶碗,热气模糊了眼镜片。“明儿让徐涛骑三轮车送你去车站,省得拎着包袱挤公交。”
他呷了口茶,茉莉的香混着红糖的甜,在舌尖漫开来,“到家给店里回个电话,别让我们惦记。”
邢成义“嗯”
了声,低头喝着茶,茶水有点烫,他却没舍得咽太快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搭在青石板上,和素味斋的门、石桌、腊梅树的影子缠在一起,像舍不得分开似的。
远处又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,比早上的更悠长些,带着点要落的日头的暖。李萌萌偷偷往画本上添了笔,给邢成义的影子旁边,画了个小小的、举着茶杯的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