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一的阳光刚爬过素味斋的青砖院墙,邢成义就踩着梯子往门楣上挂新剪的红福字,福字边角被晨风吹得卷起来,像只振翅的红蝴蝶。苏清沅蹲在院角浇那盆腊梅,昨儿守岁时忘了搬进屋,花瓣上凝着层薄霜,她用指尖轻轻拂过,霜花化成细水珠,顺着花瓣往下滚,像给梅枝系了串水晶链。
“清沅,把那套新茶具摆出来,”
陈露从灶房探出头,白瓷碗沿沾着点面粉,是刚蒸完桂花糕蹭的,“叶总廖总说今儿来,咱用那套带云纹的,看着精神。”
徐涛正用细砂纸打磨院里的石桌,石桌边缘有个小豁口,是昨儿年夜饭时被酒壶磕的,他磨得专注,额角渗出汗珠,在晨光里亮闪闪的。
李萌萌趴在廊下的长凳上画年画,画里的素味斋飘着蒸汽,几个戴红围巾的年轻人举着茶杯笑,她正给每个人的嘴角添笑意,笔尖在纸上顿了顿,突然抬头喊:“王店长,叶总要是来,会给红包不?我姐说城里老板过年都红包。”
王店长正翻箱倒柜找茶叶,听见这话从柜里探出头,手里攥着包碧螺春:“肯定给,叶总去年给门口修鞋的张师傅都塞了红包呢。”
话音刚落,院门口就传来电动车的刹车声,叶总穿着件藏青色羽绒服,拉链没拉严,露出里面红毛衣的领口,廖总跟在后面,手里拎着个描金的红布包,包角绣着“吉祥”
二字。“给大伙儿拜年喽!”
叶总嗓门洪亮,震得檐下的灯笼晃了晃,金穗子扫过邢成义刚挂好的福字,“闻着香味就来了,陈露又做啥好吃的?”
陈露赶紧往灶房跑,手里还攥着块没蒸的桂花糕面团:“蒸了您爱吃的桂花糕,还熬了杏仁茶,廖总上次说喜欢甜口的,我多放了两勺冰糖。”
廖总把红布包往桌上放,包沉甸甸的,放在蓝印花布桌布上,像落了朵红牡丹:“别忙乎了,我们就是来看看,听说你们年三十忙到后半夜,特意来道声辛苦。”
叶总往炉边坐,目光扫过每个人:邢成义的棉鞋沾着泥,鞋帮上还别着半截没用完的红绸;苏清沅的马尾辫歪了,绳是根红毛线,大概是临时找的;徐涛的袖口磨出了毛边,却洗得白;李萌萌的鼻尖冻得通红,画本上还沾着点墨渍;王店长的蓝布衫袖口补着块浅蓝补丁,针脚细密得像蛛网。
“今年是素味斋头一年守岁,”
叶总从羽绒服内袋掏出个红封袋,封袋上印着烫金的“福”
字,“知道你们大多没回成家,我和廖总合计着,这红包既是拜年礼,也算给大伙儿的安家费——把这儿当自个儿家,别客气。”
他先递给王店长,“您是大伙儿的主心骨,这第一个得给您。”
王店长接红包时手有点抖,封袋捏在手里薄薄的,却像有千斤重。她想起去年冬天叶总来视察,看见灶房的烟囱冒烟不顺畅,二话不说让人来修,还自掏腰包换了新的排烟管,当时她就说要请叶总吃顿素斋,叶总笑着说“等过年吃你的桂花糕”
,没想到真记在心上了。
“邢成义,”
叶总又拿出个红包,“你把菜窖打理得比我家储藏室还整齐,去年冬天白菜一棵没冻坏,这是给你的辛苦钱。”
邢成义挠挠头,接过红包往裤兜塞,兜口的纽扣掉了颗,他用别针别着,红包塞进去时硌得慌,却暖得他后颈麻——他原打算开春攒钱给老家的屋顶补补漏,这下添了笔底气。
苏清沅和徐涛并排站着,手都背在身后,不知该往哪儿放。叶总把两个红包递过去,故意把红包往一起碰了碰,出“沙沙”
声:“听说你们俩为了备年夜饭,把去看画展的票都退了?这红包给你们,初三补个约会去,算我请客。”
苏清沅的脸“腾”
地红了,红包捏在手里,指尖能摸到里面纸币的纹路,徐涛在旁边小声说:“咱去看下午场的,看完还能回来帮忙。”
轮到陈露时,她正在灶房盛杏仁茶,青瓷碗里的杏仁茶泛着奶白,撒上的桂花像浮着层金粉。叶总把红包递到她围裙口袋里,口袋上还别着块擦碗布:“你那道‘福袋豆腐’,张奶奶在我面前夸了三回,说比她年轻时吃的素斋还地道。”
陈露低头搅着杏仁茶,勺底碰到碗沿,出“叮”
的轻响,声音有点闷:“能让老街坊爱吃,比啥都强。”
最后是李萌萌,她正踮着脚够桌上的桂花糕,叶总把红包往她画本里一夹:“听说你画的素味斋被刘婶拿去当手机壁纸了?这红包给你买新颜料,下次画张带我的,我要站在灯笼底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