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露的指尖在“thisduapease”
下面画了道波浪线时,纸页边缘的毛边蹭过邢成义的手背。他正盯着那串字母呆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“咚”
的一声——刚才把“thankyou”
念成“三克油”
的男生,正抱着头蹲在地上,手册被他揉成了团。
“他好像被‘exce’难住了。”
陈露朝那边努了努嘴。邢成义看见那男生的后颈全是汗,迷彩服领口湿了一大片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攥着手册的样子——指节白,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子,和那男生现在没两样。
“我们去帮帮他吧?”
陈露已经站起身,手里还捏着那张画了小人的纸。她的帆布鞋在塑胶跑道上踩出轻快的声响,刚才系紧的鞋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,像只安分的蝴蝶。邢成义赶紧跟上,感觉口袋里的糖纸边角硌着大腿,那点草莓甜味好像顺着布料渗进了皮肤里。
“这个给你。”
陈露把画着“借过=exce”
的纸递过去时,那男生猛地抬起头,眼睛红得像兔子。“我念了二十遍都记不住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把揉成团的手册往地上一摔,“我从小就怕英语,中考时抄同桌的才勉强及格。”
邢成义忽然蹲下身,捡起那本皱巴巴的手册。纸页边缘已经卷了毛,有几页还沾着汗渍,把“goodorng”
晕成了模糊的墨团。他想起自己初中的英语课本——封皮被他画满了小人,最后一页还写着“英语是天敌”
,现在早不知丢到了哪个角落。
“其实我也记不住字母。”
邢成义把手册摊开,指着“exce”
给男生看,“你就想,问路时总得说‘劳驾’,这个词就跟‘劳驾’一个意思。”
他学着陈露的样子,在空白处写了“劳驾”
两个字,“读音嘛,就拆成‘一克’‘死q’‘米’,念快点就像了。”
男生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,忽然试着张了张嘴:“一克…死q…米?”
陈露立刻拍手:“对!就是这样!”
她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——是刚才路过别的组时,人家分给她的,“你看,念对了就有糖吃,比背单词有意思吧?”
男生捏着橘子糖笑了,眼角还挂着泪,嘴角却咧得很大。他把糖纸剥开,橘子味的甜香立刻散开,和邢成义口袋里的草莓味混在一起,像把两种水果揉进了风里。“那‘thankyou’怎么记?”
他主动指着手册问,声音比刚才亮了不少。
“这个简单。”
邢成义忽然来了兴致,“就想你帮了别人,人家说‘三克油’感谢你,是不是很顺口?”
他边说边做了个倒油的动作,胳膊肘差点撞到陈露,又赶紧收了回来。陈露笑得直不起腰,手指点着他的胳膊:“哪有你这么教的,不过…好像真的好记。”
远处的训练哨声忽然响了,是休息的信号。教官抱着个大纸箱走过来,箱子里装着各种口味的糖,像把彩虹装进了盒子里。“刚才听见这边挺热闹啊。”
教官把箱子往地上一放,“会念三句以上的,过来领糖。”
邢成义刚要拉着陈露过去,就被那男生拽住了胳膊。“你们先去!”
男生举着手册晃了晃,“我再练两句,争取领颗巧克力的!”
他的眼睛亮得很,刚才的沮丧像被风吹散的云,连声音都带着劲儿。
他们走到纸箱前时,陈露忽然踮起脚,从箱子最底层摸出颗巧克力糖。糖纸是金色的,在阳光下闪得像块小金牌。“这个给你。”
她把糖塞到邢成义手里,“教官说赢了换巧克力的,咱们现在也算赢了吧?”
邢成义捏着巧克力糖,感觉糖纸有点烫。他其实不太爱吃巧克力,总觉得太腻,可指尖捏着那点金色,忽然想起上午冲线时的阳光——也是这样暖烘烘的,把跑道照得亮。“那你要什么?”
他指着箱子里的糖问,“橘子味的?还是柠檬的?”
“我要草莓的。”
陈露从箱子里拿出颗和上午一样的糖,举起来对着太阳看,糖纸里的草莓图案被光照得透亮,“这个味道,让人想起跑赢的时候。”
她说话时,睫毛在眼睑上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,把阳光都剪成了碎片。
他们坐在香樟树下吃糖时,邢成义现巧克力在嘴里慢慢化开的感觉,和草莓糖不一样。草莓糖是清清爽爽的甜,像刚咬开的果子;巧克力是沉甸甸的甜,像把阳光揉成了团,在舌尖慢慢散开。他忽然想起刚才教男生的样子——原来把难办的事拆成小块,就像把大步幅拆成小步子,只要找对方法,就没那么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