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再来一把!铁锹!镰刀!什么样的力量我都需要!什么样的力量我也都不嫌弃!”
西海几乎是吼叫着回应,声音穿透了弥漫的木屑尘埃,飞扬的木絮落在肩头,梢,混杂着额角因压力渗出的细密血珠,狼狈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
尘埃稍散,海因里希站在一片狼藉的木屑堆中,脸上兴奋的狞笑沉淀下来,化为带着狂喜的沉重,微微俯身,从柜台碎裂的残骸深处,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柄双手大剑。
剑身并非锃亮如新,而是覆盖着一层深沉内敛的哑光,仿佛饱饮血与火,又经岁月沉淀后的黑曜石。
古老的十字纹章在靠近剑颚的部位隐隐浮现,线条刚硬而庄严,剑脊宽阔厚重,刻蚀着古老的拉丁符文,深凹的字槽里似乎沉淀着历史的尘埃与凝固的暗影。
剑刃并不显得特别锋锐迫人,但厚重的剑身线条,和沉甸甸的体积本身,就散出一种能劈开山峦,撕裂铁甲的磅礴力量感,静静地躺在酒馆老板手中,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,收敛了爪牙,只余下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
“但是那么多力量,你一个人根本就拿不住啊。”
酒馆老板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,甚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,近乎慈祥的欣慰。
粗糙的手指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,抚过冰冷的剑身符文,似乎承载着他早已逝去的荣光与破碎的誓言,然后单手握住庞大沉重的剑柄,手臂肌肉贲张如铁石,竟毫不费力地将这柄象征着过往一切的大剑稳稳举起,剑尖指向低矮的天花板,仿佛要刺破此间的束缚。
目光从沉寂的剑身上抬起,穿过弥漫的细微尘埃,带着穿透时光的悠远与审视,精准落在西海身上,嘴角的笑意不再是狰狞或兴奋,而是找到归属般的释然和庄重。
突然手腕一翻,沉重的大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刚劲却流畅的弧线,出低沉的风啸,剑尖朝下,剑柄稳稳地递向年轻的少年,如同交付一把开启命运之门的钥匙。
“我,海因里希·冯·阿伦贝格,前骑士团军需长,向大人出邀请,您愿意拿起这把‘剑’,重新振兴这片土地吗?”
酒馆老板的每一个音节都清晰,缓慢而沉重,砸在寂静的酒馆里,如同古老的誓言,微微一顿,浑浊却锐利的眼中凝聚着千钧之力,目光灼灼,等待着西海的回应。
西海屏住了呼吸,弥漫的木屑尘埃在昏暗的光影缓缓沉浮,如同凝固的时光碎片,上前一步,无视了脚下尖锐的木刺,目光掠过深沉内敛的剑身,古老的符文在尘埃微光中若隐若现,最终落在被岁月磨砺得温润的剑柄上。
伸出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,指尖带着一丝试探的冰凉,轻轻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。
一股混杂着铁腥,汗水和旧皮革的复杂气息涌入鼻腔,仿佛触碰到了历史本身,刹那间,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疯狂翻腾,凝聚,最终化作无法撼动的决心,沉甸甸压在心脏上。
“我,西海,在这里郑重承诺!”
西海开口,声音因巨大的决心而显得有些嘶哑,却字字如铁钉楔入木头,猛地收拢五指,坚定握住了承载着守护与复仇之意的剑柄,力量之大,指关节瞬间失去了血色。
“这把‘剑’,必将砍下敌人的头颅,为我们身后的人,筑起一堵钢铁的城墙!”
西海咬着牙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火星,抬起头,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炭火,穿透烟尘,投向门外需要救赎的土地。
话音刚落,海因里希·冯·阿伦贝格没有丝毫犹豫,魁梧的身躯,如同历经风霜却依旧根基深厚的橡树,带着洗尽铅华后的纯粹沉重,向着西海单膝跪了下去。
膝盖触碰布满木屑与尘埃的地面,出轻微而清晰的“咚”
的一声,在寂静无声的酒馆里,却沉重得如同山峦沉降。
挺直的腰背没有一丝卑躬屈膝的谄媚,反而像出鞘的脊梁,绷紧如钢铁铸造的怒涛礁石,低垂的头颅显露出稀疏的白,额前的皱纹深刻如刻刀雕琢的历史,充满了古老骑士面对自己誓约之主时,融入骨髓的虔诚与肃穆。
“愿一切如您所愿,我的大人。”
没有华丽的誓言,没有激昂的宣告,只有一种风暴肆虐后,废墟之上悄然升起,沉静而坚韧的力量,如同在泥沼深渊里,挣扎着顶开污秽,最终绽放出的第一朵柔弱却无比倔强的白色小花。
又像在无尽黑暗的战争风暴过后,穿透厚重云层,洒落在一片狼藉大地上第一缕,柔和却足以驱散阴霾的温暖阳光。
“干什么呢?!”
西海掷地有声的承诺,海因里希如同山岳沉降般庄重的效忠仪式,所带来的震撼余波,仍在酒馆浑浊的空气里无声地鼓荡。
碎裂的橡木柜台残骸弥漫的细小尘埃、以及被西海紧紧握住剑柄,象征着沉重责任的古老双手大剑,共同构成了一幅凝固而极具冲击力的画面。
酒馆陷入了奇异的寂静,仿佛时间本身也在屏息,消化着突如其来,又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誓约。
然而死寂被一声粗粝却饱含决绝的嘶吼猛然打破。
方才啐弃贵族,满身油污与汗渍的力工,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盯着中心的西海和海因里希,胸膛剧烈起伏,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数十年的愤懑和不甘一口气吼出来。
猛地举起手中残存着劣质麦酒渣滓的陶杯,浑浊的酒液在杯底晃荡,仰头“咕咚咕咚”
几口,将苦涩辛辣的液体尽数灌入喉咙,狠狠一抹嘴,酒气混杂着汗臭喷涌而出。
摇摇晃晃地站起,沉重的身体因长期劳损和酒精的双重作用步履蹒跚,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烂泥里般不稳,因搬运重物而微微变形的左腿更是拖沓着,然而佝偻的脊背,却在行走中一寸寸,异常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挺直。
仿佛有一股沉寂多年的力量,正从被生活压榨干枯的骨髓深处被唤醒,点燃,踉跄着,却又带着近乎悲壮的倔强,和不容置疑的信念,一步一步穿过散落着木屑与酒渍的空地,径直走到西海面前。
“打仗我不怕!种地我更是一把好手!如果真的能够让我这种普通人,也过上吃饱穿暖,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,一条命而已,你拿去就是了。”
力工声音嘶哑,如同砂纸摩擦铁锈,却在破音处爆出惊人的力量,震得近处桌面上的灰都在簌簌跳动。
骨节粗大,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猛地向前一撑,沉重的膝盖“咚”
的一声,重重砸在冰冷油腻,沾满酒水和木屑的地板上,像一颗火星溅入了滚烫的油锅,目光像烧红的烙铁,灼灼地钉在西海脸上,力工猛地吸了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:“算我一个!!”
“tmd,这种好事怎么能少的了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