贪婪本无罪。
修起一座座大庙为财;三跪九叩祈求神明保佑为名;明明恶事做尽,却让然自命清高、目空一切。旁人坑蒙拐骗,作恶杀人,捐香火、修庙宇、三跪九叩,求的是一个心安。而摄政王两夫妻,不求神、不问佛,也不像菩萨乞讨。端的便是一个理所当然。
欲壑难填,理所当然。
贪得无厌,理所当然。
坑蒙拐骗、作恶杀人、心狠手辣……依旧理所当然。
人,怎么可以没有敬畏之心。
摄政王说,作孽又如何,也是我的本事。
摄政王妃说,财神庙香火最旺,咱们该多建财神庙,道观也要建些,寻些忠心的,装作通天之人,在门口卖招财进宝符。算不得骗,总归佛庙、道观再灯火通明,其中真心又有几人,所拜均是自己的欲望。
“人活着,许多时候就是一口气。有了信仰,有了期待,这口气便能聚起来,没了,这口气散了,人也完了。”
他笑看着妻儿,“我修庙建寺,也算是做好事了。”
想想养头看着他,听得认真。商泺与妻子女儿在一旁,不能苟同。
贪婪本无罪。
世间多是贪婪之人,只要不动了她的东西,她便能接受,亦能泰然笑之。
商泺的妻子也是江湖人,练双刀的,父兄在两广开镖局,她是家中幼女,性子亦是骄纵,处处需要人哄着。大概是性子相似,她与宁安聊得来,两位公主也挺喜欢她。
商泺的妻子本性乐,闺名叫什么不知,她不喜冠丈夫的姓氏,旁人便称她一声乐娘子或乐夫人。
江湖中人,性子多豪爽,加之乐夫人有心为唯一的女儿铺路,便道,“话虽糙,理却不糙。咱们每月初一十五来拜佛,不也是所拜既所求吗?”
夫妻不和睦来拜,子女不康健来拜,生意不兴隆也来拜。若是有段时间顺顺利利,反倒只会让侍女过来,添上些香火钱。
这座庙叫善因寺,取自种善因结善果一话。今日原是赛儿下葬的日子,他的尸身太惨了,最终只能火化,后被素秋送入善因寺度。度的法事本该是三日,一日招魂,二日安魂,三日送归。可宁安却不允许,稚子无辜,难道她的女儿就不无辜了吗?还未嫁人,便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庶出子,还是被人算计了,见不得人的庶出子。
这满满的算计,都快砸到她的脸上了,说一句知晓自己无能,妄图以子侵占定国长公主的一切也不为过。
商泺私下同夫人说起摄政王妃心狠手辣,乐娘子没有上来便附和,而是想了又想才道,“做为第三人,她为人处事确实狠辣。可若我是她,只怕狠辣不会低于她。”
为了自己的孩子,有什么是做不出的,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。“你觉得她狠毒,可若不狠毒,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偷偷养大孩子,过些年找去京城,认下大长公主的驸马做父亲,堂而皇之的使用、侵占大长公主庶子这一身份带来的一切吗?”
或许,他们母子还会设计杀害公主以及她的孩子,冠冕堂皇的侵占了她的一切。“你们男人,如何懂得。”
他们没有经历十月怀胎,不曾感受血脉相连,更不曾经历惨痛的以命换命,对孩子的感情如何能比过孩子的生身之母。“我们痛苦生下,辛苦教养长大的女儿,难道便是等着给旁人害的吗?”
对于孩子,马虎不得。危险,定要扼杀在萌芽中。
赤炼堂有一神偷,出手极快,甚少被察觉。他不高不矮、不胖不瘦,五官也极其普通,走入人群中,丝毫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。同时,又极其擅长易容化妆。宗大回墨河这些日子,便是由他易容,让旁人辨认不出。他是西南人,听说是家乡受灾,跟着人群跑来,实际如何,他闭口不谈,旁人也不去问。赤炼堂中的人,谁人没有点故事。他没有姓,人称一声四惧。
四惧,四局,死局。
置之死地而后生,才能无所畏惧。
他将赛儿的骨灰偷出,交给肃宁。肃宁没有接,蓝姑姑上前一步接下。肃宁看向宁安,“你要它有什么用?”
宁安看着宗大,笑道,“这个孩子是他的母亲生的,如今孩子死了,便该让他回归母亲。”
她的神色异常平静,如大殿之上而坐的佛祖、菩萨,俯视众人,悲悯、怜惜、慈善、和蔼……“连同残存的皮肉,做成丸子,给她吃了。”
当日,百马奔腾,赛儿的头颅被踩下,甩到了一处沟壑中。宁安差阿朱将头颅捡回,一直放在外面冻着。“将皮肉剔了,一起做成丸子,也算是全了他们一场母子情。”
蓝姑姑应声退下。
宗大看向肃宁,宁安笑问,“怎么,不愿意。”
宗大勾了勾唇角,“怎么会。”
他明白,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,被剥了脸皮做成肉丸的人就会是他。视线扫过肃宁,可能还有他。
杀人诛心。
素秋算计了多年,让她心气不顺,让她的女儿还未长大,便在暗中有了仇人,她又为什么要让素秋好过。她不仅要杀了她的儿子,毁了她自以为的依靠,她还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让她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,如此才能消了她知晓宗大有了庶出子之后的担心、烦闷、愤怒!她一时动不了宗大,还动不了一个素秋吗?
“怎么回事,火气这么大?”
趁着空隙,宗大将肃宁拉到了一旁。
肃宁短促的叹了一声,“史家联合王家,又要搞事情。宁州的唐若贤也是野心勃勃,妄图用女儿与皇室搭上关系。”
宗大不解,这些不是寻常事吗?如今他是皇上认定的继位人,打着借由选秀,送女儿入宫与皇室搭上关系的,何止姓唐的一家。
肃宁幽幽一叹,“唐家同王家联系上了。”
在中间牵线搭桥的人,便是水月庵中疯疯癫癫的史棠侍女芸香姑姑以及佟月。“唐瑯嬛给她寻了大夫,悄悄送了进去,疯病已经治好的七七八八了。”
王家有个庶子与唐若贤乃是一门师兄弟,史家正支的一个堂兄是朝中一品官员范悦的弟子,史家被冠上谋逆之罪后,范悦不忍,没少帮着他们。如今唐若贤借着王家的势力,借着给史棠治病之由,与范悦搭上了关系。
“史棠真疯还是假疯谁知道,你也知晓小安,聪明是聪明,但没什么心机,如何能玩的过她们这些自幼浸淫在这种肮脏下贱事里的女人。”
肃宁勾了一抹冷蔑的笑,“唐若贤费尽心机搭上王家、范悦,又想着送唐瑯嬛入宫,小安难免惴惴不安。”
她心思本就重,如今距离他登基越是近,她面上无事,心底却越难安。
肃宁想到他的小妻子气鼓鼓的样子,笑了笑,又道,“我想过了,大不了日后朝政都给她,后宫这些女人我帮她解决。”
大权在握,金银无数,才能心安。他们夫妻一体,谁主理朝政不是主理,日后反正都是他们儿女的。“只要她不嫌烦,愿意垂帘听政,我倒是无所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