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到“母亲”
二字时,他停顿了一下。
脑海里闪过葡澳老街上那些斑驳的骑楼,闪过历史书上记载的租借条约,闪过谈判桌上华方代表坚定的眼神——这片土地与祖国的羁绊,从来不是一纸条约能斩断的,就像孩子与母亲的联结,早已刻进骨血里。
继续往下写,那些记忆里的歌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:
“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!
请叫儿的乳名,叫我一声‘澳门’!
母亲!我要回来,母亲!”
没有华丽的辞藻,像一个离家太久的孩子在喃喃倾诉,带着质朴的委屈和急切的期盼。
顾从卿敲完最后一个字,久久没有动。
屏幕上的文字在绿光中静静躺着,却仿佛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,让他想起前世无数次在电视上听到这歌的场景。
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,跟着旋律哼唱,未必懂其中深意,只知道“葡澳要回家了”
。
如今站在1986年的时空里,亲手写下这些歌词,才真正体会到那份沉甸甸的情感。
这哪里是一歌,分明是一个游子跨越百年的呼唤。
他把歌词打印出来,纸张从针式打印机里“咔哒咔哒”
吐出,带着锯齿的字迹却显得格外有力量。
顾从卿把纸仔细叠好,放进公文包。
他不知道这歌词能有什么用,或许只是想把这份情感落进实处,就像那些谈判桌上的条款一样,都是在为“回家”
铺路。
第二天上班,他路过部里的宣传处,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打印好的歌词递了过去:“这是我偶然想到的几句词,关于澳门的,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地方,或许能谱成歌,让更多人知道葡澳。”
宣传处的同事接过纸,念了两句,眼睛亮了:“顾副司长,这词写得太动人了!像孩子在跟母亲说话,一听就让人心里紧。”
顾从卿笑了笑,没多说:“你们看着处理吧,能让更多人记着葡澳还在等回家,就好。”
他没指望这歌能立刻产生多大影响,就像他没指望一次谈判就能解决所有问题。
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需要被看见,被听见,被记在心里。
就像这歌词里写的,肉体或许被掳走,但灵魂永远属于母亲——这份信念,会支撑着每一个为回归努力的人,也会让更多人明白,等待的尽头,是团圆。
回到办公室,顾从卿看着窗外的阳光,心里那股涌动的情绪渐渐化作一股平静的力量。
让离家的孩子,早日回到母亲怀抱。
宣传处的同事拿着顾从卿写的歌词,转身就往处长办公室跑。
处长正在看一份涉外宣传方案,见他一脸激动,打趣道:“什么事这么急,火烧眉毛了?”
“处长您快看这个!”
同事把纸递过去,“顾副司长写的,关于澳门的词,我念两句您听听……”
处长接过纸,原本随意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。
他逐字逐句地读,读到“我离开你太久了,母亲”
时,指节微微收紧。
读到“母亲!我要回来,母亲!”
时,眼圈猛地一热,竟有些哽咽。
他在宣传口干了半辈子,看惯了各种恢弘的文稿、激昂的宣言,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文字。
没有一句豪言壮语,字字都像孩子的呢喃,把百年的委屈、思念、期盼揉在一起,直戳心窝子。
“好!写得好啊!”
处长猛地一拍桌子,声音都带着颤,“这哪是词?
这是葡澳的心里话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