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等陈楚想明白,战局再次升级。
随着那声呐喊,周围的草丛中、岩石后,又跃起了数百名战士,他们如同潮水般涌出,从四面八方朝着巨兽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。
这一次,陈楚看得更加真切。新加入战场的这批猎人,手中长矛的矛尖,不再是兽骨或石头。那是一种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金属!在酷烈的阳光下,每一支矛尖都反射出刺眼的光芒,汇聚成一片流动的、死亡的星河。
金属矛尖的破坏力,与之前的骨矛、石矛相比,完全是天壤之别。
新一轮的矛雨呼啸而至。这一次,长矛刺中巨兽身体时出的,不再是沉闷的“噗噗”
声,而是令人牙酸的、金属撕裂血肉的“嗤啦”
声!
在那些身体强壮得不像话的猎人投掷下,锋利的金属矛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巨兽引以为傲的鳞甲防御。一支支长矛深深地没入巨兽的躯体,有些甚至贯穿了厚实的肌肉层,只留下一截颤抖的矛尾露在外面。
暗红色的、滚烫的血液,如同决堤的泉水,从一个个狰狞的伤口中喷涌而出,瞬间将巨兽身下的潭水染得更加浑浊。剧烈的疼痛让巨兽的挣扎变得更加狂暴,但猎人们的攻击却如影随形,精准而致命。他们似乎对这头巨兽的生理结构了如指掌,攻击的目标全部集中在颈部、腹部以及四肢关节等防御相对薄弱的要害部位。
彻底被激怒的巨兽,终于做出了最致命的决定,它放弃了水潭,庞大的身躯开始调转方向,朝着岸上爬来,它要将这些胆敢伤害它的蝼蚁,全部碾成肉泥!
随着它山峦般的身躯缓缓离开水潭,一个惊人的景象生了,那本就所剩不多的潭水,水位以肉眼可见的度急剧下降,仿佛巨兽的身体是一个巨大的活塞,它的离开,抽走了这个水潭最后的生机。
很快,潭底那厚厚的、黑色的淤泥暴露了出来,散出令人作呕的恶臭,几条来不及逃走的史前巨鳄在浅水中徒劳地挣扎,很快便搁浅在泥沼之中,动弹不得。
巨兽的前肢重重地踏在岸边的土地上,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大地为之震颤,它那沾满了泥浆的庞大身躯,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压迫感,缓缓地、却又不可阻挡地向着人类的阵线逼近。
面对登陆的梦魇,猎人们没有后退,他们眼中的决绝,在这一刻燃烧成了疯狂的火焰,他们放弃了远程投掷,握紧了手中最后一支、也是最精良的金属长矛,迎着那座移动的肉山,起了决死冲锋。
他们不再是猎人,而是一堵由血肉和钢铁意志筑成的、会移动的长城。
陈楚的神情变得凝重,他看到一名猎人,在巨兽抬起巨足的阴影下,用尽全身力气将长矛刺入了巨兽的小腿。下一秒,巨足落下,那名猎人连同他的勇气,瞬间被碾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。
他看到另一名猎人,灵巧地躲过巨兽的甩尾横扫,然后像猿猴一样攀附上巨兽的身体,沿着之前插在上面的矛杆,奋力向上攀爬,他的目标,是巨兽颈部那道最深的伤口。
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,也是一场无比壮丽的史诗,人类用自己脆弱的生命,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,谱写着一曲关于生存、勇气与牺牲的悲壮战歌。
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,那场惨烈的厮杀如同一场排山倒海般的史诗,然而结果却令人唏嘘。拥有绝对实力的恐龙,这个原始星球的顶级掠食者,最终轰然倒在了水潭边,它那庞大的躯体上,密密麻麻地刺入了数百支长矛,宛如一座被利刃钉满的黑色丘陵。
正所谓蚁多咬死象,这个看似弱小的两脚兽部落,用他们看似原始的武器和惊人的协同作战能力,最终战胜了这个星球的霸主。这场战斗不仅仅是生存的较量,更是一场关于智慧、勇气和集体力量的宏大叙事。
当恐龙轰然倒地的瞬间,大地如同被巨锤击中般剧烈震动。
最初是一片死寂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,唯有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。紧接着,一声嘶哑的呐喊划破了寂静,那是一个战士用尽全身力气出的胜利呐喊,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,瞬间激起千层波澜。
远处草丛中,数百道黑压压的人影如同从地下生长出来般缓缓浮现。
这些人并非全是强壮的战士,而是老人、妇女、儿童,以及那些看似体弱的族人,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泪水、泥土和难以置信的喜悦。老者们跪倒在地,亲吻着震颤的大地;女人们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,仿佛要将他们揉进自己的身体;孩子们出尖锐而高亢的欢呼,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。
人群迅聚集在那个几近干涸的水潭边。
水潭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,不再是生命之源,而是一个血腥与死亡交织的恐怖场景,水面被恐龙庞大的身躯和流出的鲜血染成令人作呕的暗红色,漂浮着破碎的内脏、被碾碎的植物残骸和翻着白肚的死鱼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、腐败和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。
但对于这些濒临极度干渴的族人而言,这污秽不堪的水潭,依然是唯一的生命之源,他们完全抛弃了所有文明的体面,以最原始的方式扑向水潭,没有人用手捧水,而是直接将整个脸埋入那浑浊的液体中,仿佛溺水者在挣扎求生,喉结剧烈滚动,水和血污从他们的胡须、头和嘴角肆意流淌。由于喝水太快太急,许多人被呛得剧烈咳嗽,咳出的水都带着血色,但他们稍一缓和,便又立刻将头埋入水中。
在这一切生的时候,陈楚站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下,内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困惑,作为一个拥有常感知能力的观察者,他在这半个多小时的潜伏中,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草丛中潜伏的数百人。
他的听觉能精确到分辨百米外草叶上露珠滚落的声音,视觉可以穿透林间最微弱的暗影,然而就在刚才,这群人如同从地底生长出来般悄无声息地出现,没有踩断一根枯枝,没有惊动一只昆虫,他们的动作协调得如同一个统一的意识在操控着数百个躯体,仿佛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。
更令陈楚感到不安的是,在恐龙被杀死后,周围的其他猛兽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恐惧,那些之前在安全距离内窥探的史前巨鳄,在人类部落出现后,不但没有上浮试探,反而像是看到了某种天敌,巨大的身躯在水中惊恐地一扭,不顾一切地向更深的、缺氧的泥沼中钻去。
那些体型堪比犀牛的巨型野猪,原本还出贪婪的、试探性的低吼,但此刻,它们的嚎叫声突然变调,变成了类似幼崽面对顶级掠食者时才会出的、充满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尖锐呜咽。整个猪群惊慌失措地转身,向着远离水潭的方向疯狂逃窜,甚至不惜在混乱中互相冲撞和践踏。
就连天空中盘旋的、类似翼龙的食腐飞禽,也在此刻出一阵不安的尖叫,猛地拔高飞行高度,远远地绕开了这片区域。
陈楚紧锁眉头,这些猛兽之前敢于在安全距离围观并觊觎一头活着的、暴怒的巨兽,此刻却对一群数量虽多但个体力量远逊于巨兽的人类,表现出如此不合逻辑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不对劲!
完全不对劲。
陈楚很清楚,它们恐惧的不是那些长矛,也不是这些人的数量,这种恐惧,是更深层次的、铭刻在基因里的战栗,就好像行尸怕他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