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情状落在谢陵眼里,分明就是推诿,烧瓷哪需什么稀罕材料?定是这小子存心不愿帮他!
谢陵恼了,亏得他从前在军中那么帮他,这小子太忘恩负义了!他一下夺走了锦盒:“哼,东西我先替你保管,等你什么时候给我做出茶具来,我再还你。”
“哎!哎!谢六你别胡闹!”
俞十二秀气的脸上顿时写满焦急,伸手便欲抢回。可谢陵身量比他高,身手更是利落得多。
左摇右晃,锦盒不断在他手中变换位置,俞十二心有顾忌,又怕东西伤到,也不敢大胆动作。
再说纵然谢陵身上带伤,他想从他手中夺回东西,仍是难如登天。
谢陵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,高举着锦盒几步就跨出了门,扬声喊道:“我先替你保管着!”
俞十二急追出门,伸手欲拦:“谢六!你还给我!”
谢陵转身倒着往后走,晃了晃手中锦盒,得意道:“你答应替我烧制茶具,我便还你。”
“小心——!”
俞十二骤然瞪大双眼,清晰地看见谢陵即将撞上身后之人。
谢陵慌忙止步,却为时已晚。身后之人正正撞在他背部的伤处,剧痛袭来,他手一松,锦盒脱手而出,眼看就要砸落在地!
电光火石间,一只皂靴倏然伸出,在锦盒底部轻巧一垫一挑,那锦盒便凌空飞起,稳稳落入一人掌中。
俞十二吓得魂飞魄散,疾奔过来,见锦盒完好无损,这才长舒一口气,连连抚胸:“万幸万幸,菩萨保佑……没碎就好,没碎就好!”
“多谢这位娘子出手相助。”
俞十二赶忙向接住锦盒之人道谢。
裴霜将锦盒递还:“举手之劳,不必客气。”
说着,目光转向一旁的谢陵,语带微讽,“倒是这位郎君,走路还需多看前方才是。盛京城的路,可不是你家院子。”
谢陵硬生生咽下这讥讽。若在平日,他定要反唇相讥,但看在她救了锦盒的份上,暂且不与她计较!
“不知里面是何宝物,竟让郎君如此紧张?”
裴霜观二人互动,心下已大致断定眼前这秀气郎君便是俞十二郎。
她本欲来俞十二所开瓷铺碰碰运气,不料撞上这般情景,倒是巧了。
俞十二急忙打开锦盒检视,脸色瞬间垮了下来,哭丧着脸道:“谢六!都怪你!你赔我宝贝!”
只见方才还洁白无瑕的茶盏中,两只茶盏的杯壁上,赫然都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。
谢陵登时不知所措起来,他本只想开个玩笑,岂料竟酿成这般意外。
“我……对不住。”
他懊恼地挠着头,情急之下竟迁怒于裴霜,“还有你!怎么回事?为何偏要走在我身后?我后脑袋上没涨眼睛,你眼睛长在前面也看不见吗?这东西坏了,你也脱不了干系!
“你这人怎如此不讲道理!”
葛语风当即出声斥道,“裴姐姐好端端在街上行走,是你自己突然倒撞过来!若非裴姐姐出手,你这茶盏早已粉身碎骨,你竟还有脸反咬一口索要赔偿?真是脸皮厚过城墙!”
她们早已换下飞鱼服,作寻常女子打扮。裴霜嘱咐在外需改换称呼,她年长葛语风两岁,故让其唤作姐姐。
裴霜摸了摸鼻子。谢陵这话虽是无理取闹,却误打误撞说中了几分真相。
她确是故意撞上去的。早在街上她便远远认出了谢陵,本以为自己身手足以护住锦盒无恙,岂料盒中之物竟如此脆弱。
心下怀愧,她按下葛语风的手臂,示意她稍安勿躁:“这位郎君说得是,我也有错,未能及时避让。”
她凑近细看那茶盏,“不知可否修补?在下愿尽力相助。”
俞十二指尖抚过杯壁细纹,触到那突兀的起伏,脸色愈发灰败,竟瘪着嘴呜咽起来:“补不好了……怎样都补不回来了,呜呜……”
他这一哭,眼泪便如决堤一般,再也止不住。
葛语风凑近裴霜耳边,低声道:“一个大男人,怎地说哭就哭……”
裴霜倒还算镇定,心想也需容得男子有一副柔软心肠。
许是觉出当街痛哭实在丢人,谢陵半拉半扯地将俞十二拽回了店内。
“哎呀,别哭了!我赔你就是!那三足鸡首瓶,明日就送你府上,成不成?”
谢陵手忙脚乱地哄他。
可俞十二什么也听不进去,衣袖都被泪水浸湿,话语含混不清:“赔不了……你赔不了的。我不要别的,我只要我的白瓷杯……”
裴霜仔细端详那茶盏。杯壁确比寻常瓷杯薄上许多,难怪她并未使多大劲便撞出了裂痕。
“郎君既能烧制出此等瓷杯,凑齐材料再烧一对便是?”
“正是!”
谢陵连忙附和。
俞十二哭声渐弱,声音细若蚊蚋:“凑不齐的……”
“什么材料这般难寻?你只管说,我去给你弄来!”
谢陵拍着胸脯保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