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我把你阿兄去北伐的事……告诉秦炀了。”
话音出口,赵嫣震惊地瞪大双眼,双唇颤抖,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:“你犯什么疯病?!”
刹那之间她又以双手掐住晏怀微肩膀,使出浑身力气边摇边骂:“你这坏女人!你还有没有良心?!他那样护着你,你怎能如此对他?秦炀是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?!你……你分明就是想害死我阿兄!!”
晏怀微被赵嫣前后摇晃着,眼前阵阵眩晕……片刻后,她猛然抬头看向对方,眼中却已不t?再是凄凉,也不再是柔婉——她的眼底仿佛有一片被烈风吹起的野火,火势燎原。在那炽烈的光焰下,是痛苦,却也是慧睿与坚决。
晏怀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她已决定凭借一身肝胆,在这混沌的形势之中探火取栗。
“我犯的错,我来补救。”
她沉声说。
“你要怎么补救?!难道你还能跑去淮西把我阿兄叫回来不成?!”
赵嫣质问。
晏怀微却突然反问了赵嫣一个很奇怪的问题:“县主与太上亲善如何?”
“不如何!太上十分厌恶我阿兄,我也只是在元正大朝会的时候见过他寥寥数面。”
“你能去德寿宫吗?”
“去那儿做什么?去自投罗网吗?我看你真是疯了!”
晏怀微秀眉轻蹙,飞速在心底算计着——赵清存能顺利离开临安并跟随李显忠渡淮,必然是有官家为他打掩护。但眼下最好先别惊动官家,官家是最后一步棋,是他们的底牌,倘若现在就把这步棋用了,难保秦炀那里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。
既然赵嫣与赵构搭不上话,那就换个人,换个在赵构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。
谁?
还有谁?
还有谁既能平白搭上太上皇,又不会对赵清存有丝毫不利?
快想,快想。
啊,有了!
——恭王赵惇!
晏怀微一把抓住赵嫣衣襟,急声问道:“县主与恭王殿下亲善如何?”
“三哥?他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他一起玩儿。”
听赵嫣说与赵惇关系颇佳,晏怀微在心底长舒一口气,道:“如此甚好!还请县主现在就去寻恭王殿下,让他去德寿宫面见太上皇,请太上皇立刻到郡王府来!”
赵嫣双眼瞪得大如牛铃,失声吼道:“你这女人怎能如此狠毒?!让三哥去找太上皇,把太上皇叫到这来,你是生怕我阿兄不死是吧?!你到底安得什么贼心?!”
赵嫣越吼越气,气得已顾不上腹中胎儿,扬起手又想扇晏怀微几个耳光。
孰料晏怀微却一把攥住赵嫣手腕,眼神勇毅坚定:“还请县主相信我!快去!”
第53章定风波真是好一场淫靡春戏
赵构所居德寿宫本是秦桧旧宅。此宅位于望仙桥北,与皇宫大内已颇有些距离。
秦桧活着的时候朝廷将这宅邸赐予他,死后又将之收回。至赵构退位时,忽觉这地方风水绝佳,便命人重新修葺,成为如今的德寿宫。
赵构此人,是个极其工于心计的阴谋家。
若与他比起来,那个被百姓们描绘得如何奸险歹毒的故太师秦桧,简直不值一提——所谓狼狈为奸,秦桧只能算是一匹狡狼,而他赵构则是那个躲在狼背后老谋深算、坐享渔翁之利的恶狈。
昔年绍兴和议之后没多久,赵构便御书“一德格天”
牌匾赏赐秦桧。这意思就是把秦桧比作伊尹,把自己比作成汤。可别以为他有多信赖秦桧,他不过就是想籍此伪造出一个南渡之后的中兴盛世罢了。
坊间老百姓根本不明白权谋场上的光怪陆离,他们只看得懂一些幼稚把戏,遂以为皇帝是被秦桧那大奸臣蒙蔽了双眼。
因着这个,瓦子里还排了一出傀儡戏,演的便是秦桧如何一手遮天,皇帝又是如何被他欺瞒……噗,赵构坐在德寿宫的黄杨木交椅上,听侍官对他讲说这出戏文的时候,差点儿没笑出声来。
秦桧去见阎王也有五六年了,朝廷在那之后开始绍兴更化,文臣武将们对这奸佞皆是唾弃,可赵构却非要力保之。不仅如此,他甚至还挥起御笔,为秦桧的神道碑写下了“决策元功,精忠全德”
八个大字。
赵构才是真正抓住了“既要又要”
的精髓——他既要在朝廷层面为秦桧维持住“精忠”
之相,又要在百姓和青史之中把秦桧推出来替自己挡唾沫星子。
而他的目的也确实已经达到:市井间不知内情者日日痛骂秦桧,似乎所有恶业皆秦桧一人所造,至于他这位皇帝,则是好一身光风霁月无辜矣。
可事实如何呢?
事实上,逼死赵鼎、贬谪李光、残杀岳飞、迫害胡铨……这里面哪件事没经过他的首肯?倘若不是他的暗中默许和支持,朝堂上那么多声名烜赫的主战派大员,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秦桧一个接一个端掉。
想到这儿,赵构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。
虽然赵构的算盘珠子打得比谁都滑溜,但此人也有个很明显的缺陷——他色厉内荏,外强中干。
这样的人内心诡窍多如蜂穴,但却又极怕被外人洞悉。
因为他们赖以维持自身尊严的正是这些诡谲莫测的心思。可一旦心思被人看穿,便如扯了遮羞布,不得不将皮囊下的肮脏尽皆袒呈在外。
他们尤其痛恨那些赤诚坦荡之人,因为对方的赤子之情会让他们毫无安全感。惊恐不安之下,妒与恶便会在他们的心田蓬勃生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