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外百姓的呐喊声如同惊涛骇浪,一波接着一波,拍打着县衙那脆弱的门楣,也冲刷着林御史那颗坚如磐石的心。
他办了一辈子案,审过无数贪官酷吏,见过百姓拦轿喊冤的,见过击鼓鸣屈的,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景象——上百名百姓,竟自地为一个被指控为“贪官”
的县令,跪地请命。
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堂外那一张张质朴而激动的脸,又落回堂内那几个还在卖力哭诉的“乡绅”
身上,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他心头升起。
这几个所谓的“乡绅”
,个个养得油光水滑,衣着光鲜,而堂外的百姓,虽然脸上有了血色,身上穿的却依旧是打了补丁的粗布衣。
到底谁才是被“搜刮”
的人?
“肃静!”
林御史重重一拍惊堂木,堂外的呐喊声渐渐平息,但那一道道灼热的、带着期盼与愤怒的目光,依旧死死地钉在他身上。
他转向何平安,声音依旧冰冷,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武断:“何平安,百姓为你请命,或许是感念你施粥之恩,但本官办案,讲的是证据,这状纸上,白纸黑字,三十六位乡绅的画押,你又作何解释?”
何平安依旧跪得笔直,他抬起头,迎着林御史审视的目光,朗声道:“回大人,这三十六位乡绅,平安一个都不认识,我汉寿县在册的乡绅不过三五人,且都年事已高,早已不问世事。至于这画押,伪造一份名单,找些地痞流氓按个手印,又有何难?”
“大胆!”
刘德全尖叫起来,“何平安!你休要血口喷人!这几位可都是我汉寿县有头有脸的人物,岂容你污蔑!”
“是吗?”
何青云的声音悠悠从堂外传来,她款步走进大堂,身后跟着李重阳,两人神情平静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。
她走到那几个“乡绅”
面前,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,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:“几位瞧着面生得很,不知是城东的李员外,还是城西的赵大户?我来汉寿县也有数月,怎么从未在县里的乡绅名录上见过各位的大名?”
那几个胖子被她看得心虚,眼神躲闪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“何姑娘,”
林御史的目光落在何青云身上,他知道,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才是整件事的关键,“你又有何话说?”
“民女无话可说,”
何青云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,“民女只有东西,想请大人一看。”
她拍了拍手,早已等候在外的聚香居伙计和振威镖局的镖师们,立刻抬着十几口巨大的木箱走了进来。
箱子被重重地放在地上,出“咚”
的一声闷响,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。
李重阳上前一步,打开了第一口箱子。
满箱的,竟全是账册!
一本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账册,码得整整齐齐,从箱底一直堆到箱口,每一本都用细绳仔细地捆着,封面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不同的名目。
“这是……”
林御史的眉头拧了起来。
“大人,”
李重阳的声音温和而清晰,“这里是自我们来到汉寿县后,所有的收支账目,一共一十二箱,还请大人过目。”
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,翻开第一页,朗声道:“其一,‘修路公账’,汉寿王拍卖所得三千二百两,采买青石用去八百两,雇佣劳力工钱一千二百两,每日伙食开销……每一笔支出,都有县衙、作坊、以及钱老蔫等三位乡老的三方印鉴为证,账目每三日一公示,全县百姓皆可查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