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也很困惑,你是一个固执而决然的人,为什么因为怀炎将军的一句话在朱明呆了许久?”
景元并没有答复,而是反问回去。
两人的目光对视,一者是通讯投射出来的幻影,一者因为逗团雀垂下的白发遮掩了眼眸些许。
到底还是延霞先回答了景元的问题——
“那段时光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时候。”
延霞微笑了起来,她的目光安静而充满时光的沉淀,“他们都清楚他是我的逆鳞,然后默契的不告诉我他的消息,我也默契的不去找他,这样就好像他还是我记忆里面的那个傲气天赋异禀的师兄。但是——”
“已经过去那么久了。”
景元轻声的道,他代替延霞说出那一句话,就好像让自己彻底放下。
仙舟人大多无法从面目推断出他们的年纪。
但只是偶尔,可以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风霜。
“我只是不明白。”
延霞对自己也很明白,“当我从一场惨烈的战争中抽出身,醒过来,见到只有战场的遍地尸骨,我茫然回首,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又从一场战争中取得了胜利。我身边那群跟着我往前面冲的师弟师妹们要么魂归九幽,要么退去,还有一些人同我站在一起。”
“然后,我得知我一直视为目标,需要追赶的人,如同长星一般坠落。他没有等到我打败他的那一天,我清楚的知道,在他死亡的那一天,延霞永远无法超越应星。”
这位带领着朱明最英勇队伍的将领,这位被联盟大多数工匠称为师姐的女人,她对着八百年的好友,道出自己当年听闻这个消息的愕然。
“走出来了吗?”
景元只是问。
“走不出来也要走出来啊。”
延霞轻轻的道,她温婉的笑,语气如同叹息也如同释然,“我师父都以那种眼神看着我了,我怎么可能让老人家伤心啊。我家里面还有一群老弱病残要养,他们都指望着我呢。”
“所以——刃?”
景元对延霞的说法不信,依照他们两个的熟悉关系,他也没有需要避讳什么。
“宰了他。”
延霞毫不犹豫,她的目光一瞬间坚定的如同帝弓司命的道路,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波动,“宰不了也要关押进十王司幽囚狱。我现在觉得你留手了,你应该喊我过来的。”
说起让刃逃了事情,延霞看向景元的眼神都不对了。
眼神就是一个直白:咱们两个联手,一起宰了咱哥。
“额——”
景元自觉要是把延霞喊过来,那么现在的星核猎手就要在那时永久失去一个人员也说不定。
“坠入魔阴的人并无理智可言。”
延霞看着景元,她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那时她曾经追逐目标的一丝一毫的波动,即使那曾是她最想超越的师兄,“犯过的错误也永远存在,我所有的那些情绪面对是曾经的应星,而不是星核猎手刃。”
“…分的太清楚会很痛苦的。”
景元闭目。
“要是分不清就太失败了。”
延霞也闭上了眼睛,“我向来不会回头,也不会后退,因为我后面有我想要保护的人。我不是因为仇恨而去,而是为了保护。故人皆离去,我答应他们的事情,我一定会做到的,我可是延霞啊。”
肆意张扬,朱明那一辈小萝卜头的大姐头,战场上最可靠的朱明师姐。
“我答应了我的战友和朋友啊。”
她闭目,掩去眼中的神色,也掩下宽大衣袍之下颤抖的手。
“留下的人,总得比走的人考虑的更多。”
景元轻声道,“有的时候也真的羡慕你们的洒脱啊。”
“趁着魔阴身还没有来的时候赶紧退休,然后去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。人生那么点时候,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,景元。”
延霞手中拿起一个茶杯,眼中笑意,“我都开始培养继承人了,地衡司家的小公子。”
“天舶司的大小姐,闲暇的时候再说吧。”
景元笑着打趣。
两人都笑了一下。
真是——八百年啊。
明明只是过去打趣的称呼,也许久没有互相道出口了。
投影消失在桌案。
谁都没有听闻各自消失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