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正那一句自我介绍,比陆亦川抓贼的吼声还管用。
整个院子,几十号人,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瞬间凝固。
砸石头的锤子悬在半空,忘了落下。
挑花生的手指捻着花生壳,忘了掰开。
连周霞那张原本还在跟人说笑的嘴,都张成了个能塞进鸡蛋的“o”
形。
bJ来的?
《人民日报》的记者?
这几个字,对柳树湾的人来说,比县太爷下乡还遥远,还吓人。
那不是报纸,那是天上传下来的声音。
陆亦川刚从车间出来,两手沾满黑乎乎的机油,就那么傻愣愣地杵在门口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江晚是第一个回过神的。
她端着那盘“龙抬头”
的手,稳稳当当,盘子上酥饼冒出的热气,连一丝晃动都没有。
她往前走了两步,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。
“方记者远道而来,辛苦了。屋里坐吧,尝尝我们刚出炉的新品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是往滚油里滴了一滴冷水,整个院子“刺啦”
一声,重新活了过来。
“哎哟,快,快请记者同志屋里坐!”
周霞反应最快,赶紧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手,就要去搬凳子。
方正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凳子上。
他的视线从江晚手里的酥饼,扫到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工地,又越过院墙,望向远处那片正在被开垦的乱石岗。
他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头,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好奇。
“不急,江晚同志,我能先四处看看吗?你们这儿,跟我来之前想象的,太不一样了。”
这儿没有贫穷落后的抱怨,没有等靠要的懒散,只有一股子要把石头都给砸出花来的冲天干劲。
方正这一看,就是整整一个下午。
他没让任何人特意陪同,自己一个人,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新车间的地基,一路蹚到了乱石岗的田埂上。
他跟砸石头的汉子盘腿坐在地头,问工分,问分红。
他蹲在陆大柱跟前,看他用指甲缝里的泥,辨别土的肥力。
他甚至钻进了烘干房,听周正阳唾沫横飞地讲那些关于恒温和风道的宝贝理论。
晚饭,就在陆家的院子里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