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的坠落感持续了很久,又仿佛只有一瞬。那感觉并非在空间中穿行,倒像是被无形的巨嘴吐出,被蛮横地剥去了一层黏腻的法则外壳。林殊的意识在彻底的黑暗和虚脱中沉浮,像一艘行将解体的小船,载着残存的感知,在无垠的虚无之海里飘荡。法则反噬留下的撕裂感并未消失,反倒在此刻脱离了外界的喧嚣后,变得格外清晰,如同亿万冰冷的针,反复穿刺着他残破的经脉与灵魂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丝暖意混着某种微弱的、频率极其规律的震荡波,微弱但持续地渗入这绝望的冰冷。
这温暖,不同于山洞柴火的原始跳动。它更…秩序?更稳定?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、如同玉石温润的质地。
嗡……嗡……
那震荡声愈发清晰,仿佛某种庞大机械的脉搏,或者…某种巨型秩序锁链在缓慢摩擦的声音?并不刺耳,甚至有些沉闷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似乎要将他粘稠混沌的神识强行梳理、唤醒。
林殊极其艰难地,一点一点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。视线模糊,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。
首先是刺目的光。并非自然的日光,而是一种凝练、纯粹,仿佛由亿万粒细小的、蕴含生命与能量的光尘组成的白金色光芒。它们从极高的穹顶洒落——那穹顶平滑如镜,流淌着水波般的神纹,无数繁复到极致的几何结构在其中自行组合、变化、生灭,散发出浓郁的秩序与创造的意味。
空气干燥而温暖,蕴含着远超下界灵气的某种…本质力量?它如同温热的液态金属,不需要他主动吸纳,便丝丝缕缕地试图渗入他每一个毛孔,带来奇异的舒适感,却也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排斥感——这种力量,似乎本能地在冲刷、驱散他体内属于下界混沌的残余气息。
这里是……?
目光下移,林殊的心脏猛地一抽!
他、诺克斯、还有昏迷的九尾妖姬,正并排躺在一个巨大的、半透明的水晶平台上。这平台悬浮于半空,平台下方,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壮阔景象!
一条宽达数百丈、深不见底、散发着白金色光芒的河流!不,不是水!河流中奔涌的,赫然是粘稠如蜜、纯粹到极致的液态神源能量!光流深处,无数色彩斑斓、形如巨卵的晶体矿脉如同巨龙的脊骨,沿着河道分布,正贪婪地汲取着流淌过它们的能量河。更远处,神源能量河蜿蜒伸入地底更深处,消失在磅礴白金色光芒的尽头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沉醉的能量馨香,每一次呼吸,都仿佛有细微的砂粒在摩擦鼻腔,带来微微的刺痒感——那是过分浓郁的能量在具象化。
嗡…嗡…
那规律的能量脉动,正来自脚下深不可测的神源能量河本身。整条巨河,仿佛一条沉睡中的超阶神兽,每一次能量律动,都撼动着这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空间。四周岩壁上闪烁着奇异的矿石,映照得整个空间流光溢彩,梦幻而不真实。
但此地除了壮美,更带着一种森然的威慑。洞窟高耸的岩壁上,悬挂着无数条由玄奥符文凝结成的巨大锁链,每一条都粗逾房屋,闪烁着冰冷的秩序之光,一直延伸到下方沸腾的神源能量河深处。它们盘踞在矿脉上方,如同亘古的监工。
“神源矿脉……”
一个冰冷的、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,突兀地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,带着金属碰撞般的质感。
林殊悚然一惊,猛地扭头看去!
在平台边缘,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而立,俯瞰着下方光芒汹涌的神源河流。她穿着紧身的银白色流线型战甲,战甲表面有无数细密的淡蓝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,勾勒出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躯体曲线。一头没有任何杂质、纯粹如冰霜凝结成的银白色长发,被简洁地束在脑后,垂落至腰间。她微微侧头,露出冰雕玉琢般完美的下颌线条,和一小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颈项。即使只看侧影,也能感受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冷漠,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。
她的声音,正是刚才话语的来源。
就在林殊打量她的瞬间,那女子仿佛背后生了眼睛,缓缓转过身来。
那是一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面容。五官精致得如同最高超的神匠精心雕琢而成,挑不出丝毫瑕疵。但她的神情却冰冷得可怕,尤其是那双眼睛——眼瞳并非凡人所有的颜色,而是如同两块纯净凝固的冰魄玄晶,透不出丝毫情感波动,唯有深不见底的冷漠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她的目光,如同两道实质化的寒冰射线,扫过平台上昏迷的九尾妖姬和诺克斯,最后定格在林殊脸上。那目光,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骨血,直接洞穿他的灵魂本质。
林殊瞬间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寒意!他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磨砺锻炼出的本能,强行压下了所有情绪波动,甚至调动微不可查的噬魂诀余韵,如同水面的涟漪般自然拂过经脉中残存的混沌气息,让它们显得更加破碎、散乱、如同死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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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呼吸节奏变得绵长而虚弱,目光在对上那双冰魄玄晶眸子的刹那,便迅速垂下,只剩下迷茫、虚弱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惧——一个侥幸从毁灭性灾难中存活下来、重伤未愈的下界飞升者应有的惊惧。
那银发冰瞳的女子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息。林殊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如同细密的针,反复刺探着他的身体深处。时间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下方神源能量河的轰鸣和自己的心跳。
最终,她眼中的审视光芒略微收敛了一丝。她微微颔首,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在她眸底深处一闪而过,快得如同幻觉。
“‘圣庭’外围戍卫军团,接引使·薇拉。”
她的声音毫无波澜,像是在宣读冰冷的神谕,“奉‘永序之光’律令,巡查下域飞升节点。捕获异常空间波动源点…疑似域外秽物入侵,坐标……已被彻底湮灭。”
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:“尔等躯体,含强烈的原始神界法则波动余韵…与湮灭坐标残余气息近似。身份?来源?”
她的声音并不大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林殊耳中,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。
“我们…”
林殊的声音干涩嘶哑,带着重伤后的极度虚弱,断断续续,“下界小千世界……空间崩塌…被卷入乱流…不知怎么到了此地……这是何处?”
他的回答半真半假,将遭遇归结于小世界意外崩灭和空间乱流——这在神界记载中并非罕见之事。他的眼神深处,那丝“茫然”
被努力放大,紧紧锁着薇拉那双毫无感情的冰魄玄晶瞳孔。
薇拉冰晶般的瞳孔微微转动了一下,似乎对他的话进行了某种无声的评估。她的视线在林殊缺失的左臂肩头和他那件早已破败不堪、勉强蔽体的、样式古老的道袍上停顿了一下。最终,她那双不蕴含任何感情的眸子里,那缕因为“未知秽物”
而产生的极淡兴趣彻底熄灭。
“‘星烬矿场’,神界·荒岩星域,三等资源点。”
她的声音恢复了金属般固有的漠然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,“规则之力驳杂,残留异种气息未明。按律,需净尘化灵七日。此地神源流涌,可助梳理异域法则冲击后遗症。”
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下方奔腾不息的白金色能量河流,指尖有微不可察的冰晶般神力流淌:“尔等既非秽物源头,亦是神界根基所需之耗材。去,采神源凝晶三斛,为自身罪业赎过,亦作此界安身之本。”
这命令不带丝毫商量余地,理所当然,仿佛在驱使最低贱的奴仆。
她不再看林殊一眼,身影骤然化作一片冰晶般的光点,瞬间消失在平台边缘,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高远岩壁上的重重符文锁链光影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唯有她冰冷的话语和那森严的“圣庭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