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一片逆光里,仰头望着面前的人。
许逐星清楚,问月鼎从小时起便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话。
谎话从来不重样,他们师兄弟五人全都被轮番坑过,其中尤以许逐星为最。
“许宗主不相信吗?”
问月鼎盯了他几秒,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他抬起头,垂在身侧的手抬起,冲着他露出了纤细的内腕:“许宗主要是不信,不如亲自帮我把把脉?”
面前的人跪坐在地上,脆弱到仿佛不堪一握的腕骨从层层叠叠的袍袖中露出一截,弯曲的弧度带着几分倔强和委屈的意思。
许逐星怔了怔。
面前的人身形单薄,失去了记忆,昨天松一也确认过,他身体确实受过一定程度的暗伤。
——万一问月鼎说的是真的,万一他好不容易一次示弱却被他误解
许逐星心中竟然有些慌了神。
“你”
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去握那微颤的手腕,下一秒,却看面前的人忽然凑上前。
“许宗主真信了啊。”
问月鼎歪了歪头,眼中盛着笑意,方才的脆弱与无措已一扫而空。
许逐星动作一顿。
问月鼎笑盈盈地站直身子,双手背在身后,冲着右侧那条路微微偏了一下头。
“从这里出去,再往左拐一里,就到规训堂了。”
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声,问月鼎往前走了两步,笑眯眯地转过头:“晨课马上就要开始了,许宗主不是要督工,不一起走吗?”
许逐星神情又恢复了熟悉的冰冷。
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神情自若地人,半晌倏然转过身,大步向反方向走去。
玄色衣袍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,问月鼎无声地吐了一口气,身子轻轻晃了一下。
他闭了闭眼,摊开手,方才紧攥的三枚铜钱在掌心间烙下了不轻不重的三个印子。
“怎么还会相信我啊,许逐星”
问月鼎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身后似乎再次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,问月鼎垂下眼,静了几秒,忽然开口。
“没想到一来便看到这只猫妖躲在大师兄榻间。”
“我想将他丢出去,却不幸被察觉,更不小心将大师兄惊醒。”
边叙声音一板一眼,甚至一边说一边就要径直伏身行礼。
问月鼎眉心跳了跳,摆了摆手,示意他打住:“行了,其一,我不是你大师兄,边峰主切莫折煞我。”
“其二,这只猫妖是我——”
他本想说这是他养的灵宠,话还没出口忽然又想到什么,语气微顿。
自两年前那场大战后,妖界便与仙、人两界形成了积怨,销春尽长老殿更是一力主张,对所有妖物斩尽杀绝。
问月鼎心念电转,话到嘴边,忽然拐了个弯。
“——是我养着用来炼丹的。”
原本蜷着尾巴,小心翼翼作可怜状试图博同情的白猫:??
他瞬间撑起身,呲牙咧嘴地就想冲问月鼎哈气,却被一巴掌直接按了下去。
“脾气爆烈,旧习难改,别无他法,只能用这一方式助其改邪归正。”
问月鼎按着白猫那滚圆的身子,差点被一蹬腿从床上掀下去,努力稳住身形,笑着开口:“也算是另一种‘回炉重造’了。”
那白猫一扬起脖直接就想蹿出去,忽然感觉按在他身上的手一紧,紧接着顺着他背脊,一寸寸捋了下去。
——安静点,被樾为之养的除了一身肉连脑子都没有了,就算抓你炼丹能炼出个什么。
问月鼎眯了眯眼,望着怀里突然僵住的白猫,警告般又勾了下唇。
——继续挣扎,若被边叙发现异常,我就真把你扔去给这个书呆子当镇纸。
那一边,边叙似乎也愣了一下。
“脾气似乎确实……很暴躁。”
他望着问月鼎怀里不停挣扎的猫咪,犹豫了一下,又低声开口。
“可是大师兄从前不是最反对长老们对妖、魔一概论之……”
“所以我说了,我不是你大师兄。”
问月鼎直接开口打断边叙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