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逐星一路疾行,一直走到房廊最尽头,才倏然停下脚步。
他闭了闭眼,忽然抬手,旁边值岗的弟子立刻快步上前。
“宗主有何吩咐。”
“寻几名弟子,去坊间打听一下有关问月鼎问宿泱的传闻,收于我听。”
许逐星低声开口。
那个弟子低声领命,转头刚要离开,却听许逐星再次出声。
“若有像方才那般太过不实的即刻辟谣。”
那个弟子愣了一下
坊间有关问宿泱的传闻大多都是骂名,骂来骂去早已不知真假,甚至大多数人会全部信以为真。
那个弟子一时间没理解这个“不实”
应当怎么定义。
他抬头想要追问,却看许逐星的身影早已消失。
另一边,本该出现在课堂上的人,却还徘徊在房外的竹林里。
问月鼎半夜咳的睡不着,好不容易迷迷糊糊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,再猛然一睁眼便已经是寅时三刻了。
他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门,绕了一圈后,终于成功地——迷路了。
“都说了给我换个屋子”
旁边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不住地鸣叫,问月鼎叼着发带,有些烦躁地随手扎了个发髻。
许逐星给他找的这个住所实在是太过偏僻,今早冲出门时他还在庆幸还好有地图,等真走出来才发现——这路和地图上描绘的哪一条都对不上。
问月鼎半撑着膝盖,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。
他晕晕绕绕又转了一刻钟,在第三次绕回竹林三字交叉口的时候,终于受不了了。
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,愤愤地掏出昨晚连夜被送来的地图看了两三遍,也没找到地图上所指的那条路。
“你大爷的樾为之,你最好别被我发现你是故意的”
问月鼎愤愤地骂了一句,一股脑将地图重新塞回了怀里。
他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。
铜钱泛着古铜色的微光,问月鼎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,叹了一口气,随手掐了个诀。
“要是让师父知道我拿他教的摇卦来找路”
问月鼎把“从坟里爬出来把我骂死”
咽了下去,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,盘腿坐在地上,又掏出一张符纸,比了个起手式。
“七政四余,各有定数——”
他手中的符纸无风自燃,同一刻,三枚铜钱缓缓漂浮在空中。
问月鼎半支着下巴,手指微微一拨面前的铜钱,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问月鼎手指一颤,下一秒,半空中原本漂浮的铜钱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,倏然向前飞去。
“啪”
的一声脆响,那枚铜钱不偏不倚,正正好打到许逐星额头中央。
问月鼎的表情倏然凝固了。
溯游盘困惑。
祂曾经是个绝对公平的天,直到今日,还很难懂人的情。
“本尊看得出,你还很想活。”
“因为我的同门、族人、挚友、家人,他们一样想活,也该活。”
白泽身形颀长,卷云般的尾在裹挟着花香的风中流淌。
他低下头,温和又坦荡。
“与其苟活在桃壤,不如尽人事,求改天命。”
他活于世,本就是微尘芥子,碌碌庸庸地在不起眼处混沌度日,也只想平庸地活。
可总有人愿意惦念着他,想拉他一把,让他走到热闹的戏台上,看更高处的风景。
好友们每年都要给他寄信,热闹的雪片飞进四季如春的桃壤,如今已经堆满整整三箱。
宗里也时不时送来吃食,长老们隔上许多年,就得来看望他一次。
弟妹已经成人,都走得是康庄大道,他不必为他们担心。
自古忠孝难两全,如今他有机会忠于母族,孝于养父,无愧亲、友。
到死之前,问月鼎都未曾后悔自己的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