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这里时,运流年的目光下意识往范一摇身上瞥了一下。
“我不想以逃避为目的离开家乡,可是现在的我,还不够格去外面闯荡,所以我想留下来,好好替姐姐照顾你们,然后跟着朱先生学习。如果我能成长到被自己认可,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更需要我的地方,而如果我终其一生也没办法达到心中的高度,那我就留在这里,好好改变我们的家乡。”
待运流年说完,室内鸦雀无声,整整一桌的人,无论是山海镖局众人,还是运家夫妇,全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。
运流年被看毛了,说话都变得结巴,“怎,怎么了嘛!我,我说错了什么了吗!”
运永胜大手一抹,捂住眼睛,竟是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嗷呜声,然后起身跑了出去。
运流年惊慌失措地看向亲娘,“……娘,爹,爹他怎么了?”
运大婶也用衣袖蹭了蹭眼角,带着鼻音道:“没事,你爹她就是高兴!哎哟,我们家小囡囡长大了呢……这次没有白出去,懂事了!”
晚上躺在床上,范一摇回想白天朱先生的话,又想到运流年的那翻真诚剖白,心中似有某种力量在激荡,久久不能平静。
她翻来覆去睡不着,便披上衣服起床,趿上鞋子去院子里溜达。
眼下奉阳城已是冬天,可渔村这边还是很暖和,就算是晚风,也只透出些许的微凉,吹在人身上不冷,反而有助于平息心中的躁动。
范一摇坐在运家院子里的那处小石凳上,撑着下巴抬头看天上的弯月,渐渐出了神。
一声轻轻的咳嗽,打断了她的神游。
她回头看过去,却没想到身后站着的人竟是孟埙。
“你怎么来了啊。”
孟埙一愣。
“怎么,现在连见都不想见我了么?小狗狗还真是过河拆桥啊。”
“我怎么就过河拆桥了……”
“没有么?能用到人家的时候就拉拉扯扯,用不上了便弃如敝履……”
“喂,你别乱说啊!”
范一摇想到当时为了救大师兄,求他带自己入海时好像的确拉了他的衣服,于是有点心虚。
“你,你还好吧……惊天鼓锻造成功后我就晕过去了,也没顾上看你。”
孟埙眨眨眼,笑道:“不好啊,很不好。”
范一摇惊疑:“嗯?你哪里受伤了么?”
画皮鬼也会受伤么?
孟埙捂了捂自己的胸口,“这里啊,小狗狗只知道自己的大师兄,我心里疼。”
范一摇:“……”
“手上的伤如何了?”
孟埙终于不再故意逗她。
“好得差不多了吧。”
范一摇顿了顿,还是道:“都说过很多遍了,别那么叫我。”
孟埙半晌没再说话,范一摇觉得有点别扭,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何种态度与这人独处。
“对了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”
范一摇忽然想起来,“龙临水阵法为什么又重新出现了,偏偏阵眼落在我打鼓的位置,你和那些东瀛人……又做什么交易了?”
“哦,小狗狗是觉得,我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勾结那些阴阳师配合我重新布置龙临水?”
孟埙慢悠悠地问。
“我没有那么说……”
“若是我说我也不知道呢?你相信吗?”
范一摇觉得,孟埙在这一刻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,不再假模假样的笑,如画一样的皮囊在月色下,惨白到不似活人,但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,却黑得像墨。
“你说没有就没有嘛。”
范一摇准备起身走人,却被孟埙叫住。
“小狗狗。”
范一摇回头看他,眼睛清明而平静,再不见当年的崇拜依赖。
“还有什么事嘛?”
孟埙唇角微微扯动,露出一丝极淡的笑。
“没有了。”
云雾遮蔽了弦月,一时间将月色掩盖。
这时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。
江南渡拿着一件披风出来,看了孟埙一眼,便直接忽视他,径直走到范一摇身边,将披风裹在她身上。
“又贪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