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烧中的吴晓梅开始说胡话时,龙安心正在火塘边研磨桑耶公给的种子。第三天的守夜让他双眼酸涩,手指上沾满了各种植物汁液的颜色——紫的像黎明前的天空,黄的像秋日稻田,黑的像没有月亮的夜。
"
。。。阿榜送铜锣过江,藏在枫香树第三根枝桠下。。。"
龙安心的手顿住了。吴晓梅的声音不再是病中的虚弱呓语,而是一种奇特的吟诵调,每个音节都咬得异常清晰。更奇怪的是,她说的不是平常交流用的汉语,也不是现代苗语,而是一种龙安心从未听过的古老方言。
"
务婆!"
他朝门外喊道,同时抓起手机按下录音键,"
吴晓梅在说一种奇怪的话!"
务婆掀开门帘进来时,吴晓梅已经坐了起来,眼睛大睁着却毫无焦点,像是看着某个遥远的时空。她的嘴唇不断开合,那种古老而庄重的吟诵源源不断地流出,在火塘跳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神秘。
"
这是古苗语,"
务婆轻声说,银饰在火光中微微闪烁,"
她在背族谱。"
龙安心将手机靠近吴晓梅,确保能录清楚每一个音节。她的声音时而高亢如鸟鸣,时而低沉似地动,完全不像平时说话的样子。更令人惊讶的是,某些段落她会突然切换成流利的汉语文言文,然后又毫无预兆地转回古苗语。
"
。。。万历十六年,吴阿代任苗疆驿丞,译《千字文》为苗歌。。。乾隆二十三年,吴阿榜奉旨绘制《百苗图》,私藏真本于鼓楼大梁。。。"
务婆突然抓住龙安心的手腕:"
去叫吴家阿爸来。快!"
龙安心冒雨跑到寨子另一头的吴家,叫醒了正在补觉的吴父。当他们赶回木屋时,吴晓梅的吟诵已经进行到一个新的段落,这次全是古苗语,语快得惊人。吴父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,脸色突然变得煞白。
"
她在说什么?"
龙安心小声问。
"
家族秘密,"
吴父用生硬的汉语回答,"
只有族长才能知道的秘密。"
务婆示意大家安静,自己则坐在吴晓梅对面,开始用同样的古苗语与她对话。两人一来一往,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。龙安心注意到,每当务婆问到一个特定问题时,吴晓梅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做出复杂的手势,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。
录音持续了四十三分钟。结束时,吴晓梅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突然倒下,再次陷入沉睡。务婆摸了摸她的额头,满意地点点头:"
烧退了。魂全回来了。"
吴父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,欲言又止。最后他转向龙安心:"
手机里的东西,不要给外人听。"
龙安心点点头,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,但从吴父严肃的表情能看出这非同小可。务婆送走吴父后,从房梁上取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竹筒,倒出几片黄的纸页。
"
帮我看看这些汉字。"
她对龙安心说。
纸页已经脆得几乎一碰就碎,上面用毛笔写着工整的楷书,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符号。龙安心小心地辨认着:
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