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成义咬了一口,芝麻混着面香,香得他直咂嘴。娘在旁边说,“这麻花得给你四姑奶送点,她牙口不好,我特意炸得软乎。”
三姨接话,“还有你二姥爷,去年说爱吃甜的,我多裹了层糖霜。”
说着就往竹篮里装,“成义,跟你三姨夫去送吧,顺便再拜个年。”
邢成义提着篮子,三姨夫在旁边陪着。雪后的路有点滑,三姨夫扶着他,“慢点开,别摔了篮子。”
路过村头的老井,井台上结着冰,三姨夫说,“你小时候在这儿掉过井里,是你大舅跳下去把你捞上来的,为此了三天高烧。”
邢成义愣了愣,他倒不记得这事,只记得大舅胳膊上有块疤,说是救他时被井壁的石头划的。
到了四姑奶家,老太太正坐在炕头纺线,看见邢成义,放下纺锤就拉他,“我的乖孩子,可算来了。”
摸出个红布包,里面是花生和红枣,“快装兜里,早给你留着的。”
邢成义把麻花递过去,“四姑奶,这是我娘炸的,软乎,您尝尝。”
四姑奶捏了一根,慢慢嚼着,“还是你娘的手艺好,比街上卖的强。”
从四姑奶家出来,又去了二姥爷家。二姥爷在院里喂兔子,看见他们就喊,“成义来了?快进屋,我给你留了兔腿,刚卤的。”
邢成义笑着摆手,“二姥爷,我刚吃过饭。”
二姥爷不依,非要往他兜里塞,“拿着,路上吃。你大舅小时候,跟你一样,看见我卤的兔腿就走不动道。”
送完麻花往回走,太阳暖洋洋的,雪水顺着房檐往下滴,嘀嗒嘀嗒像在数着日子。三姨夫忽然说,“成义,你姗姗妹妹,其实老念叨你。去年你走后,她把你给她的铅笔盒藏在枕头底下,谁也不让碰。”
邢成义心里一动,想起姗姗红着脸给他塞糖的样子,忽然觉得这年下的日子,像三姨腌的萝卜干,看着普通,细品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回到外婆家,院子里热闹起来。大舅正跟二舅、三姨夫贴春联,红纸黑字,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亮。娘和三姨在剪窗花,剪的是喜鹊登梅,要贴在窗户上。外婆坐在炕头,给姗姗梳辫子,嘴里哼着老调子,“正月里来是新年,大姑娘窗前绣鸳鸯……”
邢成义凑过去看贴春联,大舅正往门框上抹浆糊,“成义,你来贴横批,‘万事如意’,这字得正。”
他踮着脚把横批贴上,大舅在下面瞅了瞅,“偏了点,往左挪挪。”
邢成义调整了半天,大舅才点头,“嗯,这样就像样了。”
二舅在旁边笑,“你大舅年轻时贴春联,非说自己贴得正,结果被你外婆骂了顿,说把‘福’字贴倒了。”
大舅挠挠头,“那不是年轻嘛,现在不也学会了。”
贴完春联,姗姗拉着邢成义去看她的新衣裳,是三姨给做的绿棉袄,上面绣着朵小红花。“哥,好看不?”
她转了个圈,棉袄下摆扫过炕沿,带起一阵风。邢成义点头,“好看,像院里的梅花。”
姗姗的脸又红了,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布包,“给你,我攒的玻璃弹珠,里面有花纹的。”
邢成义接过来,弹珠在手里凉凉的,对着光看,里面的花纹像朵花,“真好看,比城里卖的还精致。”
傍晚时,二舅要回省城了。外婆往他包里塞了不少东西,卤兔腿、炸麻花、腌萝卜干,塞得鼓鼓囊囊的。“路上当心,到了给家里捎个信。”
外婆拉着他的手,眼圈有点红。二舅点头,“娘,您别惦记,开春我再回来。”
又拍拍邢成义的肩膀,“好好学习,有不会的题给我写信。”
送二舅到村口,驴车要走时,姗姗忽然跑过来,把一个布娃娃塞给二舅,“二舅,这个给你,晚上看书时让它陪着你。”
布娃娃是她自己缝的,歪歪扭扭的,却看得出来用了心。二舅笑着接过来,“谢谢姗姗,二舅一定好好收着。”
驴车走远了,外婆还站在村口望着,直到看不见影子才往回走。大舅在旁边说,“娘,二舅在省城好好的,您别担心。”
外婆叹口气,“手心手背都是肉,哪个不在我心上。”
邢成义忽然现,外婆的头好像比去年更白了,像落了层雪。
晚饭吃的是酸菜饺子,大家都没怎么说话。姗姗大概是舍不得二舅走,扒拉着碗里的饺子,没吃几口。三姨给她夹了个饺子,“快吃,吃饱了明天让你哥带你去赶集。”
姗姗眼睛一亮,“真的?”
三姨点头,“真的,让你哥给你买红头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