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村里时,天擦黑了。史建涛早被家里喊回去吃饭,廖怀微揣着王红玉分的半块馒头,一路吧唧着嘴往家跑,只剩邢成义、王红梅跟在王红玉身后,踩着田埂上的碎冰碴,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响。
“二姐,张强那馒头是真甜。”
王红梅忽然开口,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雀跃。王红玉回头看她,布包里的热气早散了,可那点暖像是渗进了骨头里,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,“面得透,红糖放得实诚,能不甜么。”
邢成义在旁边听着,想起作坊里张强揉面的样子。那小子膀子抡得狠,面团在案板上翻来滚去,被摔得“砰砰”
响,倒像是把浑身的力气都揉进了面里。他忽然明白王红玉为啥愿意帮他——都是肯下死劲干活的人,眼里的实在藏不住。
到了王红玉家院门口,她停下脚,从布包里掏出剩下的那个红糖馒头,塞给王红梅:“给娘留着,刚出锅的软和,她牙口不好。”
又看了眼邢成义,“你也来一口?”
邢成义摆摆手,“不了,家里饭该好了。”
他看着王红梅把馒头小心地用帕子包起来,忽然想起啥,“对了,前阵子托人从县城捎的轴承,放你家窗台了,修抽水机用的。”
王红玉“嗯”
了一声,眼角弯了弯,“谢了。”
进了院,王大娘正坐在灶门前添柴,火光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。看见王红梅手里的帕子,鼻子嗅了嗅:“啥好东西?闻着甜丝丝的。”
“张强家的红糖馒头,二姐给您留的。”
王红梅献宝似的打开帕子,馒头的热气虽没了,可那股子面香混着糖味,还是往人鼻子里钻。王大娘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,慢慢嚼着,眼睛眯成了缝:“这面得,够劲道。”
又看王红玉,“你去帮他修机器了?”
“嗯,小毛病,换个温控器就行。”
王红玉蹲下身帮着添柴,火苗“噌”
地窜高,映得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清楚楚。“他那机器是老食品厂淘汰的,其实底子不差,就是没人拾掇。”
王大娘没说话,半晌才叹了口气:“那孩子看着张扬,其实心里有数。他爹前阵子来借筛子,说强子非要自己磨面,说外头的面掺东西,蒸出来不香。”
她往灶里添了根柴,“跟你小时候一样,认死理。”
王红玉手顿了顿,没接话。锅里的水“咕嘟”
响起来,她起身去舀面,准备擀面条。案板是老松木的,被擀了十几年,中间凹下去一块,摸上去滑溜溜的。她揉面时力道均匀,面团在手里转着圈,渐渐变得光润。
王红梅趴在门框上看,忽然说:“二姐,张强今天把头染回来了,黑的,看着比昨天顺眼多了。”
王红玉擀着面条的手没停,“嗯”
了一声。
“他还问我,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,说下次蒸馒头给你留着。”
面条“啪嗒”
落在箅子上,王红玉低头用手理了理,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:“干活的人,哪那么多讲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