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阿鬼依旧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,侍立在主宅门前,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浑浊的眼珠在常小鱼下车时,才微微转动了一下,投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。
“小鱼啊,你三叔在茶室。”
阿鬼的声音干涩沙哑,微微躬身。
常小鱼看都没看他一眼,大步流星地穿过奢华却冰冷的大厅,径直走向那间临崖而建、视野开阔的茶室。
茶室内,檀香袅袅,常镇山正背对着门口,悠闲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。
他穿着舒适的藏青色麻质褂子,身形魁梧如山岳,动作沉稳舒缓,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,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翻滚的云海和深不见底的山谷。
“三叔。”
常小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但茶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分。
常镇山没有回头,只是拿起沸水壶,将滚烫的水流注入紫砂壶中,水声激越。“回来了?还有什么事吗?”
他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。
常小鱼走到茶案对面,拉开椅子坐下,他没有碰常镇山推过来的那杯刚沏好的、汤色金黄的茶,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,直刺常镇山的背影。
“是啊,我收到一份大礼。”
常小鱼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,“阎青云没死,还长了本事。他刚把我的人,请走了。”
常镇山执壶的手微微一顿,水流在空中划出一个短暂的停顿,随即又恢复了流畅。
他缓缓转过身,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长辈式的疑惑和关切:“哦?有这种事?谁被请走了?要紧吗?要不要三叔帮你找找门路?你三叔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,在东南亚也颇有些门路。”
他的眼神温和,甚至带着点担忧,仿佛真的毫不知情,但常小鱼清晰地捕捉到,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最深处,一丝极淡的、近乎玩味的幽光一闪而逝。
“柳安然。”
常小鱼吐出这个名字,目光紧紧锁住常镇山的眼睛。
“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,阎青云动的手,用的是非人的手段。异域之术,无视火力,捏人如泥。”
他故意将阎青云展现的恐怖能力描述出来,观察着对方的反应。
常镇山脸上的关切加深了几分,眉头微蹙,放下茶壶,叹了口气:“阎青云?那个在东南亚被你收拾过的跳梁小丑?他竟有这等本事了?看来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遇,或者……背后有人撑腰啊。”
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,轻轻吹了吹气,抿了一口,动作从容不迫。
“背后的人是谁,三叔难道不清楚吗?”
常小鱼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按在冰冷的茶案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白,声音压得更低,却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。
茶室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,檀香的味道似乎也变得冰冷刺鼻,窗外翻滚的云海仿佛也停滞了一瞬。
常镇山放下茶杯,杯底与檀木桌面相碰,出一声清脆却无比沉重的回响,他终于抬起了头,脸上那层温和的长辈面具如同潮水般褪去,露出了下方深不可测的平静。
那眼神不再是古井无波,而是如同宇宙深空,冰冷、浩瀚、不带丝毫人类情感,唯有绝对的掌控。
他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,只是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调说道:“小鱼,这个世界很大,水也很深。有些路,看似捷径,实则布满荆棘。有些人,看似助力,实为深渊。三叔老了,只求一份清净,守着这南山一隅,看看云起云落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常小鱼脸上,带着一种审视,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:“但作为长辈,看着你在外面风风火火,做那么大的事业,三叔还是要提醒你一句。做事要有始有终。开了头就要走到尾。”
“尤其是……你手上那件大事,关乎的恐怕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前程吧?那个叫……船山美子的姑娘?还有……巴望村的未来?”
“现在,又有一个柳安然。”
“要是再这么耗下去,指不定还有谁呢,你说是不是?三叔也很替你担心啊。”
船山美子,巴望村,这两个名字从他口中平淡地说出,却如同惊雷在常小鱼耳边炸响,这彻底撕碎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伪装。
他不仅知道柳安然被抓,更清楚地掌握着常小鱼所有的软肋和命脉。
这就是打明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