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培盛深深躬身,缓缓退至殿门处,才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他心里门儿清,皇上这是要借着淳贵人遇险这潭浑水,把后宫各方势力的底细都摸透,毕竟后宫牵连着前朝,华妃背后是年氏一族,甄嬛虽无强援,却深得圣心,皇后更是坐镇中宫,各方角力,从来都藏不住。
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,沉闷地撞在勤政殿的窗棂上。
皇上放下朱笔,揉了揉眉心。
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,墨色的云团压得极低,仿佛要将这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吞噬。
他望着那片沉沉黑暗,忽然想起在御花园初见淳贵人的模样,那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,捧着一束刚摘的茉莉,怯生生地跪在地上行礼,抬眼时,笑容干净得像未经尘染的孩童。
如今想来,倒是这深宫里难得的纯粹。
可惜……皇上轻轻叹了口气,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御案边缘。
可惜在这宫里,纯粹便是原罪。
太过干净的人,从来都活不长久。
他拿起案上的茶盏,抿了一口,茶汤早已凉透,涩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。
这场风波,既是冲着淳贵人来的,自然不会轻易收场,往后怕是还有更多的风浪要起。
也好,乱一乱,才能看清谁是真心侍主,谁是奸佞藏私,谁又在暗中结党营私。
而此刻的清凉殿内,烛火摇曳,映得华妃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。
她正对着菱花铜镜卸钗环,赤金点翠的凤钗被轻轻拔下,露出乌黑的髻,颂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,双手都有些颤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“周宁海那个废物呢?”
华妃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,指尖却死死攥着一支银镀金嵌红宝石的簪子。
颂芝吓得一哆嗦,连忙回话:“回娘娘,周宁海在殿外廊下候着呐。”
“他说……说先前奉命去澄瑞亭附近办事,回来后就现腰牌不见了,翻遍了各处都没找着,怕是……”
“怕是遗失在湖边了。”
华妃拿起那支簪子,对着镜中自己明艳的面容,忽然冷笑一声,声音里满是讥讽:“遗失了?”
“一个翊坤宫掌事太监的腰牌,何等重要,说遗失就遗失了?”
她猛地将簪子扔回妆盒,宝石与金器相撞,出清脆的响声,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,“他当皇上是傻子,还是当本宫是傻子?”
颂芝吓得连忙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:“娘娘息怒,周宁海许是真的疏忽了,他断不敢有半分欺瞒娘娘的心思。”
“疏忽?”
华妃缓缓转过身,凤眸含霜,“这宫里,最容不得的就是疏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