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后整了整衣襟,对苏培盛道,“摆驾碎玉轩。”
銮驾刚动,内殿的安陵容便扶着锦绣的手坐起身,望着窗外远去的明黄轿顶,轻轻抚上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小腹,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——
有了弘礼,她在这宫里,总算多了几分底气。
暖阁里残留着皇上身上的龙涎香,混着婴儿的乳香,竟生出几分寻常人家的暖意来。
只是这暖意里,藏着多少算计与期盼,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,才说得清了。
銮驾抵达碎玉轩时,甄嬛刚由浣碧扶着喝了半盏参汤,听闻通报,便挣扎着要起身:“快扶我起来,皇上驾临,岂能失了礼数。”
“主子快别动!”
浣碧连忙按住她,将锦被往上拢了拢,“方才苏培盛公公传话,说皇上特意交代了,您产后虚弱,不必拘礼。”
皇上果然没进内殿,只在廊下站定,苏培盛躬身回话:“启禀皇上,莞贵人刚歇下,怕惊了圣驾。”
“嗯。”
皇上的目光掠过紧闭的殿门,隐约能瞧见窗纸上映出的榻边人影,声音平淡无波,“让她好生养着,缺什么只管跟内务府要,不必省着。”
“臣妾谢皇上关怀。”
内殿传来甄嬛的声音,声音虚弱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……
皇上顿了顿,又道:“听说格格身子弱,让乳母抱来给朕瞧瞧。”
乳母忙抱着襁褓上前,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。
皇上低头看去,见那孩子比弘礼瘦小半截,小脸泛着淡淡的青,声响跟小猫似的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指尖悬在半空,终究没敢碰,只道:“用心照料,别亏了孩子。”
转头对苏培盛道,“赏碎玉轩上等野山参十支,东阿阿胶五斤,乳母赏白银三十两。”
“谢皇上隆恩!”
浣碧在外间叩,声音清亮,掩过了内殿甄嬛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皇上又站了片刻,廊下的风掠过,他望着殿门,终究没再说什么,转身道:“摆驾养心殿。”
銮铃声渐远,甄嬛才缓缓睁开眼,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,眼泪无声地淌下来。
产子本就九死一生,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格格,却连他一面都没见着,连句温言都换不来。
这深宫的恩宠,果然薄如蝉翼。
养心殿内,烛火通明。
皇上坐在御案后,手里捏着年羹尧的奏折,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夜色里。
年羹尧在折子里言辞倨傲,竟连西北军饷的调度都敢擅自做主,这等跋扈,已近尾大不掉。
他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击,出规律的轻响,眸中冷光渐盛——年氏一族的体面,也该赏到头了。
如今对华妃多几分纵容,不过是让她日后摔得更惨,也好让天下人看看,恃宠而骄的下场。
苏培盛垂手侍立在旁,见皇上指尖的力道越来越重,连奏折的边角都捏皱了,却半句不敢多问。
这养心殿的静,比翊坤宫的欢宜香更让人胆寒,里头藏着的刀光剑影,能斩落多少权势,谁也说不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