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笼摇晃,李纯看清了那道横贯胸膛的伤疤——那不是刀剑所伤,而是被粗糙的船桨刮出的深痕。
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先生何必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殿下可知道韦家灭门案?”
裴静之突然打断他,眼中燃起幽暗火焰。
“就是那个被猫鬼灭门的韦氏旁支?”
李纯心头一跳。
猫鬼案牵连甚广,韦氏灭门案至今仍是悬案。
“十六年前,那家的嫡女韦萱,与我青梅竹马,定有婚约。她常抚琴给我听。。。。。。”
裴静之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,像是怕惊扰什么,“可家父早逝,我家道中落,韦家人便不想履约了。我登门跪求了许久,韦家才答应给我三年时间,只要我能金榜题名,便不退婚。谁知却不过是他们的权宜之计。”
灯笼“啪”
地爆了个灯花,照亮裴静之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。
“我奋读书,却接连两次不中,第三年中了进士,便再次登门求娶。”
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“韦家人却说。。。。。。说等我过了吏部铨选被授官了再来娶她。”
裴静之猛地抬头,眼中血丝密布,“什么吏部铨选,他们就是觉得我身无倚仗,即便中了进士,也没什么前途。早就将萱儿许给了户部侍郎之子。”
牢房里死一般寂静,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。
“就在那天夜里,萱儿投缳自尽了。”
裴静之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,“我最后一次见到萱儿,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。她为了与我的情意,不惜以死相抗。萱儿是被他们逼死的,所以那一家人都该死!都要为萱儿偿命!”
李纯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裴静之谋划那灭门案是为了给当年的裴萱报仇。
他叹了口气道:“先生如此大才,若通不过吏部铨选,何不走举荐这条路?若是当日能投到东宫门下,进士出身,怕是早就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了!”
李纯是想提醒裴静之,跟着舒王这么多年,他也只是在舒王幕府中待着,没有实实在在的朝职,终究是被耽误了。
岂料裴静之却冷笑道:“我最早带着诗文去求见的就是东宫的两位谋士,他们早年曾受过家父的提携。不料却被当众羞辱——他们说我的策论是‘痴人说梦’,把我的诗稿扔进了火盆!”
李纯面色骤变。
合着还是自己人嫉贤妒能把人才给推走了?
“后来我才知道,”
裴静之忽然诡异一笑,“那两位谋士是怕我入了东宫,抢了他们的位置。裴某走投无路、心灰意冷之际,是舒王殿下救下了我的性命。”
“东宫属官众多,许多事小王与父王也不能尽知。先生何不将此二人的姓名告知,小王回去便为先生出气!”
李纯刚说完就想到,他能为了裴萱设计灭人家满门。这两个小属官,想必也早就被他给报复了。
果然,裴静之听了这话,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“所以殿下明白了吗?”
裴静之整理好衣襟,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,“是舒王殿下给了我报仇的机会。静之此生,只认舒王一个主公。士为知己者死!萱儿,我来陪你了!”
说完,裴静之便咬断了舌根。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流出,可他的嘴角却挂着笑,仿佛看见了梨花树下抚琴的少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