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安回道,“不会吧,他与娘差了几十岁。”
肃宁当时躺在床上,借着腰疼让宁安给他按腰。他转了脸,唇贴在手臂上,声音嗡嗡的。“我娘会不会和他有什么奸情?”
宁安没听清楚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
家丑不可外扬,还是偷偷写信问问娘吧。
他“质问”
的信送到钱元华手上,钱元华气的半死,同皇上抱怨生个儿子生了个傻子。皇上却看着儿子言之凿凿的“质问”
深思,而后询问她在外几年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子?说罢,还故作大方的同她道,“便是有,我也不会怪你,我知晓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便被钱元华抽了一耳光。据说,那一夜皇上皇后大打出手,弄得后宫人心惶惶。
事后,宁安收到钱元华的信,忍不住对肃宁道,“你是不是傻,你怎么能直接问你娘是不是和连墨白有奸情!”
一篇文章写的堪比大儒激愤之下所写檄文,先是摆出猜测,而后良苦用心劝谏,后又用道德、律法,引用诸多经史斥责。“娘说,这辈子最后悔的事,就是只生了你一个。早知你如此扶不上墙,她便该多生几个,省得被你气死都没人哭丧。”
肃宁靠在长塌上,一边吃葡萄一边看书,随意道,“有人哭丧,她不是还有三个孙子吗?就算咱们的孩子哭不出来,皇后死了,朝臣命妇,诸多百姓,装装样子也得哭。”
宁安无言,而后便无奈的笑了。“娘要是在,一定会打死你。”
肃宁道,“她打死我她就没儿子了,她现在年龄大了,想生也生不出来了。”
宁安无力,沉默许久,才道,“你这样败坏她的名声,也不知你平日里是真孝顺,还是假孝顺。”
她说罢,又叫来禾苗以及想想,指着肃宁告诉他们,万万不能跟爹学。
肃宁道,“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,我娘打起我来有多狠。”
宁安白了他一眼,“那是你小时候太皮了。”
老实说,她听娘说过王爷幼时闯下的祸后,她都觉得她的儿女们闯的祸不算什么。除却将玉玺送人,伪造圣旨,偷改皇上批阅过的奏折这些事不说。他还装过鬼吓后宫怀孕的妃嫔;将砒霜混在白面中;撒尿到酒桶中;添粪到酱缸中;捅蜂窝,在皇上睡觉时突然扔到他的帐子里;以及借着要学医术的由头偷了娘的针,把前朝公主家的独子扎瘫痪了;随意伪造指婚圣旨,乱点鸳鸯谱;偷偷去户部改户籍,将嫡出子落在妾室头下……等等数不胜数的事。哦,对了,还有偷军营的大炮炸猪圈,说是要想吃烤乳猪了。这些,有的是他自己干的,有的是和秦长松、宗大、宗二一起干的。偏偏他性子又倔,软硬不吃,心眼又小,打一次,记恨一次,非要报回来不可。皇后不再生,也是怕了。
如今不也是这样。三十多岁的人了,脾气说上来就上来,跟个孩子似的,有时还不如孩子懂事。
打完了,心情也畅快了,两人又好了。勾肩搭背商讨恭懿大长公主一事。
阿朱上了茶点,宁安煮了酒酿炖蛋,装了一碗给连墨白。“他们是姐弟?可年岁差的是不是有些多?”
连墨白喝了一口酒酿,“是姐弟,却有区别,非同父同母。”
不是同母异父,便是同父异母。艳儿有着西凉以及西夏人的骨相,下颚角锐利,眼眶较深。茶和店老板却有些许江南人骨相,骨骼微小,下颌角圆润内收。“西夏、西凉一直忌惮我们,又瞧不起我们,和亲去的公主又能有什么好的?”
不将人当作玩物,随意送出,已经是最好了。他们一直想要侵占中原地区,最好的便是推举一个有中原皇室血脉的孩子。恭懿大长公主对于西凉来说,一是炫耀中原服软的东西,二则是生育的工具。怎么可能十年没有过孩子。西凉人没那么好。同样,中原的人也没那么好。送公主和亲,何尝不是打着不动兵刃,不见血,一点点蚕食西凉的城池呢?所以,怎么可能允许她不生孩子。她得生,还得多多的生,这样,才能保证其中有一人,是一心向着中原的。
“人性自私。”
连墨白露出一丝自嘲般的蔑笑,“不过是有些人善于伪装,有些人不屑装模作样。”
他伸手一指,“你,你,还有我这几个好孙儿,谁人不是自私自利的。”
区别不过是他们血脉相连,他们彼此有爱。夫护着妻,妻向着夫,儿女爱着父母,父母爱着儿女。
肃宁抬起眼眸,迸出一缕狞光,“连墨白,你是不是不服。”
连墨白呵笑一声,“我有何不服,你打架只会耍阴招,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同我打一架,我也好好好教教你。”
宁安眼间他们又要争下去,忙轻咳一声打断。“白大哥,你若喜欢禾苗、想想,我让他们喊你一声干爹都可,只是万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。”
她笑着,“你想做禾苗、想想的爷爷便算了。王爷做事一贯认真,虽是玩笑,他也是当真了,以为皇后背着皇上同你有私,闹的皇上皇后不和。”
她顿了顿,嘻嘻一笑,“我倒是没什么,王爷毕竟也曾受你照顾,你这些年也教导王爷不少,帮了王爷不少。都说为师便为父,长兄也如父,王爷真认了你为父,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。只是如今,王爷尚未登基,天下还是皇上的,若是惹得皇上恼了王爷,对你不也没什么好处吗?”
既然他说她自私自利,她便坐实了自私自利又如何?
连墨白扫了一眼肃宁,没有说话。肃宁则有些不屑的轻哼一声,偏过了头。
宁安将手放到他的腿上,安抚一般按了按。“白大哥,既然她不能不生,为何归朝后又瞒下了?还有她归朝一事,细细查下来,也觉得透着诡异。”
哪有和亲女全身而退,归朝一说。
“归朝,定是同西凉有了什么暗中协议。”
西凉的上一任君主,在位六十多年,前四十年政治清明,是个权谋高手。一面借由和亲公主来制衡结党营私的党羽,假借女人之手搬弄权术;一面又通过提拔背景干净的军头来制衡。“阿娜依的父亲,便是西凉王提拔之人。”
也是善权谋之人。
只是,权术这个东西绝对是双刃剑,一不小心就会自伤。
连墨白指了指头侧,“人老了,脑子就不好了。”
正所谓“善始者众,善终者寡”
。“历朝历代的帝王,不怕活不长,就怕活的太长。”
如唐玄宗李隆基,开元盛世由他开创,安史之乱也由他而起。“当年若非西凉王年老脑子不好了,恭懿大长公主又如何能脱身呢?”
只是事情久远,加之恭懿大长公主有心遮盖曾经的一切。如今要想要查西凉王宫旧闻,已非常艰难。
宁安道,“既然她在西凉呆过十年,便定能留下痕迹。”
她看向肃宁,“我想起一个人。”
肃宁回视她,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。“我也想起一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