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掌柜的丈夫死在了疫病中,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染的瘟疫,也许是无意中接触了什么人,也许是童掌柜趁着应州城未关时,跑回湖阴城县沾染上的,谁知道呢?
关毅与碧涵,祁源、苏朝以及他们的孩子三日前出回京了,祁源想带苏朝与孩子们去江南走一趟,所以早些走了。祁源要回京受封赏,也想避开李冰。往事不可追,从李冰选择申王的那一刻起,他们便是相识的陌生人了。
宁安还曾在肃宁面前赞过祁源冷静清醒,不让如今的妻子儿女,因他曾经喜欢的女子难堪。
薛念也离开了,不是去漠北,而是带着常韬的骨灰,回京讨赏去了。常韬违背皇命,滞留应州城不去换防,本该严惩,可他却在应州与西凉一战上,英勇无惧,以一己之身堵住对方的铜炮,为他们撤离争取到了时机,减少了伤亡。至于是他自愿还是被迫,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死了,朝廷曾经赐给他的大宅,薛念想要。若非想要逃离常韬,薛念也不想背井离乡,如今刚刚好,她归京,若能用他的荣耀换来些赏赐更好,没有也无妨。至于倪姑娘以及她生下的孩子,薛念放她离开了。她没那么大度,去养一个旁人的孩子,常韬都死了,她对倪姑娘的恨意自然也就消减了许多,日后好与坏,都是他们母子的造化。
“你最是讨厌生姜,胜过红糖,怎会乖乖听话喝姜汤。”
肃宁大步走入,拿过一旁的外衣,给她穿上。“为了不喝姜汤,宁可受冻,也要装作喝完了。”
他甚至轻点她的额头,“你这点小心思,你以为瞒得住?”
瑶卿起身行礼,肃宁手一抬,“起来吧,你来了也好,这些日子陪她说说话,省得她上欺下骗,偷偷把药倒掉。”
他握住宁安的手,自从七月她染上瘟疫后,无论穿多少衣服,肌肤都是凉的。有时他抱着她,都怕自己灼热的喷息将她吹化了。
说话间,三人重新坐下。温岚端上一碗新的姜汤,肃宁接过,“生姜葛粉鸡蛋汤,姜味不重。”
他舀起一勺,轻轻吹凉,递到她唇边。
宁安不想吃,肃宁趁着她说话的时机,直接塞了进去。生了三个孩子,养了三个孩子,孩子们吃饭从不让人愁,反倒是她,一点不舒服就不肯吃东西,起先几年哄着还能吃些,现在都是趁着她不注意,塞一口是一口,孩子似的。
瑶卿在一旁掩着唇笑,“姜好,解表散寒,温中止呕,温肺止咳。冬吃萝卜,夏吃姜。”
宗大与夏侯甫孝交接应州诸事,说完一些注意事项后,便让他自己看公文熟悉。从衙门走出,正想着去吉祥客栈让朱娘子送几碗馄饨去,便见禾禾带着侍女,从不远处走来。
宗大问她,“你怎么来了?”
西夏、西凉臣服后,禾苗也没什么事了,肃宁有心松一松他们,让他们休息休息,这些几日对他们的文武看的不紧。
禾禾提着裙摆跑来,仰起脸看着他。“我来找你。”
“你爹找我?”
该忙的都忙完了,应州也恢复了以往,那些有异心的,让摄政王疑心的,不是死在两国对战中,便是死在瘟疫中。
禾禾摇头,伸手抓住了他的手。“我找你。”
她用两只手握着他的一只手,“我娘说你是我的驸马,让我看好了你。”
金色帔帛滑下,她空出手拉到肩膀上。这些年她穿男装、骑射装比女装多,乍一做公主装扮,多不习惯。她嫌弃帔帛拖沓,也嫌弃珠钗沉重,大袖衫襦裙不利落。
宗大看着她笑了,反手牵起她。“我现在要去吃馄饨,你去吗?”
有个小妻子,似乎也不错。
禾禾点头,“沙城朱娘子做的馄饨吗?”
她絮絮将在沙城时的事说了,“沙城现在穷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念书了吗?”
“可以。”
他顿了顿,“但无用。”
给他们机会,最开始的目的并非为了公平,仅仅只是摄政王为了铺出自己的好名声。穷人想要通过科举入仕,靠的不仅仅是读书的机会,识字的机会,而是需要足够的运气,足够的银子支撑他们坚持学下去。“即便是坚持下去,考中了,做了官。官场没有师傅引入门,没人提携,也无用。”
夏侯甫孝能力出众,可若他不是姓夏侯,若他不是同宁朗等人认亲,若他的妻子不是一个善结交、经营的人,他如何能得了去治理周城、去钱塘,如今又来应州的机会。他的每一次调任,都有夏侯一门的影子。夏侯一门是武将,他走的是文官的路,扶持他,也等于是扶持家族。
禾禾握着他的手晃着,“你的手和爹的不一样。”
她突然道。
“哦?”
“爹的手心很热,很粗糙。”
他的手心没那么热,有点湿,很细腻。
宗大笑道,“你爹主练刀剑,我主练拳脚。”
他偏头看着禾禾,有一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妻子,相处起来多少有些尴尬。禾禾视他为长辈,不知道如何同他相处。他也一样。他一面觉得自己卑劣,利用一个年幼的姑娘稳固家族,与摄政王捆绑;一面又是真心喜欢禾禾,只是这种喜欢,非男女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