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大雪,薛念想着独居在山上的养蜂夫妻二人。打了一个包袱,提了一个篮子,正要出门看望,还没走几步,便又被倪姑娘拦住了。薛念看着她轻叹,“你又来拦着我做什么?”
倪姑娘突然在她面前跪下,“夫人,将军说了,若是无你应允,他绝不允我入门。求您让我进门吧,哪怕是当个通房,我也愿意。”
薛念只觉得可笑。常韬是顾及着她,还是得了儿子,便瞧不上不能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她了?当时爱之深意之切,将她养在外面,小心翼翼,千娇百哄,如今弃之如草芥,又怕自己落个不好的名声,将人踢到她面前来了。“好,我让你进门。”
她干脆应下,“要不要我写个手信给你带回去?若不需要,你可以走了。”
倪姑娘不起,“夫人,将军让您回去。”
薛念道,“我们已经和离了,我不可能回去。”
她养头看天,看空阴沉沉的,看样子还要下雪,她急着上山。
脚刚跨一步,便被抱住了。“夫人,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。”
倪姑娘哭着,“我错了,我不该到夫人面前嚣张。夫人,您若是不回去,大人说要将我送入青楼为妓,您救救我吧。”
薛念冷淡的抽出脚,“你将会如何,与我何干?”
她俯视着她,丝毫不因她的眼泪而心软,“既然做了旁人的外室,既然胆敢闹到正妻眼前,便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。”
她一脚踢开又要抱住自己的手,“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,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。”
若是流两滴眼泪,便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,人生未免太简单,老天未免太荒唐,而她,任由百般羞辱还会生了同情怜悯,还活着做什么,早些死了算了,省的窝窝囊囊。
山中养蜂夫妻五十多岁,姓吴。薛念到时,禾苗已经在了,正在指挥人帮着将倒塌的房子撑起,用防雨水的毡布盖上,又盖了一层稻草。
“公主,世子?”
薛念惊诧。
苗苗回头看她,“娘说天寒,山中更是寒,让我们来接。待冬日过了,差人给他们修了房子,再将人送回来。”
薛念略一思考,便明白宁安的心思了。天寒,怕两位老人冻着是真,觊觎他们的养蜂之术也是真。与宁安接触不久她便察觉了,宁安喜欢将世事掌握在自己手中,无论是府中大小事,孩子们的一言一行,还有酿酒之术,造纸制墨之术……凡是她能用得到,凡是她与孩子们需要,她便总想着自己学会。她极度缺乏安全感,她也极度骄傲,便是金银买卖,也不愿自己的需求被旁人掌握。
“婶子,我帮你们收拾。”
薛念笑了笑,将篮子放在一旁,走入半塌的屋中,帮着收拾了起来。“下山了也好,婶子这身子也该好好养养了。”
她偏头对吴大叔道。府中什么没有,药材最多。加之天寒之后,阎老也会住过去,能帮着看看。
吴大婶用帕子捂着嘴,干咳了一会儿,“你刚才叫他们什么?”
这三个孩子她是见过的,前些日子跟着他们娘亲来过。
薛念直起腰,与她对视,笑道。“前些日子上山来的是摄政王妃,他们是摄政王妃与摄政王的三个儿女。”
摄政王在应州并非秘密,他们住过去,要不了多久也会知晓。
吴大叔与吴大婶对视一眼,有些担忧,也有些踌躇。薛念笑道,“你们若是不愿意住进王府,便去我那住,我那地方也大。”
她盘下的铺子有个后院,后院与吉祥客栈的后院相连,她有时也会留宿在后院。入冬之后,她原是想搬出来的,只是一日冷过一日,便是她变卖了不少嫁妆,如今没有进项,也舍不得拿银子买了炭生火取暖。只好厚着脸皮,继续赖在王府中住着。
不想去,可见一个个衣着寻常脚下却沉稳,在雪地冰面亦如履平地,能跑善跳的护卫,也知自己的意愿已非自己的意愿。
薛念搀扶着吴大婶,吴大婶悄声问,“我们不过寻常百姓,又年老体弱,王妃为何要请我们去府上住?”
薛念实话实说,“她瞧上了你们的养蜂手艺。”
吴大婶笑了下,调侃道,“怎么,一个王妃,还寻不到养蜂人,吃不起蜜?”
薛念含笑轻摇,“不一样的。”
满天下,满朝堂,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摄政王府,又有多少人想要摄政王王妃以及她生的儿女死?这些年,她身边都快围成铁桶了,还是防不胜防,屡屡被人下毒、屡屡遭遇慈善与暗害。天下养蜂人多不胜数,摄政王府又怎会吃不起蜜,不过是不放心、吃不得而已。
吴大婶明白了,她步履蹒跚的下山,看着眼前白雪压青松,突然道,“我们夫妻二人,无子女,无亲人,年岁又大了,对地位权势不似旁人庞勃,金银于我们而言,用处也不大。”
无家族、无子女、无亲缘、无身份,反倒是让人觉得安心。
军营归来,宗大已经在书房中等着了。
宗大此番来,不仅仅只是因为后院琐事。肃宁看着宁安睡着,又去看了眼睡午觉的三个孩子,交代伺候的人过一会儿便将他们叫起。冬日里午睡,睡的久了反而让人不舒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