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只知晓,倒伏会引起稻谷芽,空瘪粒增加,收割难度也会增加。
看完水稻,又去看大麦与青稞。公羊缨最喜欢青稞,这种植物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下坚强地生长。
“这块土地很差,已经让先前的作物长了一季,养分早已被上季的作物用光。可是只要种下,不论怎么着,到了明年也能收。”
公羊缨拉过宁安,带着她走进齐腿深的青稞田之中,“你看它们,刀切似的整齐,异常壮观,有几株从整齐的队伍中冒出来,饱满的果穗倔强地想要触摸天空。它们在贪婪生长,它们是其中的佼佼者。似我,也似你。”
她很感谢宁安,将她从让她窒息的生活中解救出来。在此之前,她一天又一天的数着日子过,她一度不知道这一天又一天算什么。嫁给宁青她没得选,她知道不选他,也有其他人,她的婚姻大事与自己的意愿从无关系。与其嫁给一个陌生人,不如嫁给他。婚后,虽然有了孩子,宁青也给了她足够的权利与尊重,甚至偏袒她,可她明白,这不是她想要的。她厌恶一切,这种厌恶,甚至延伸到孩子们身上。她知道她不应该这样,可她控制不了自己。
直到,宁安给她写了信,向她询问山川地质。直到,宁安问她,要不要离开,跟着她、帮她。
宁安深吸一口气,感受植物的滋味。她笑道,“跟着我日子可没那么好过。”
她需要走遍天南地北,需要每隔三年回京向她汇报各地山川河流的情况,她还要求她编写地质书籍,撰写游记。她会遇到很多人,同样,也会遇到很多危险。
公羊缨转向宁安,“你知道吗,在枫儿闹出那种事之前,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便应该是这样的。”
嫁人,相夫教子,就这么一辈子。“是你跟我说,公羊一族的人不该如此蠢笨。你还说,你的祖母便是如此,压抑了本性,遵循了礼法制度规则,聪明如何,伶俐如何?还不是凄惨离世。你说,公羊一门的女子,不该想着依附任何人,不该将目光放在一亩三分地之上,而是该放眼天下。你还说,我觉得公羊一门女子的价值,不该被女子二字禁锢。”
她想去看看天下,看看山川河流,看看不同的风土人情。
宁安笑的温和,“我便不似你。”
她看向肃宁与几个孩子,“我就守好我这一亩三分地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她没大志向,也没什么大志趣,求的只是平宁安远。
公羊缨看着她的眼中满是钦慕,“断有断非有,是故知涅槃非有亦非无。”
《观涅槃品》中,龙树菩萨认为只有无自性空才能建立一切法,所以提出无论一切法“空”
与“不空”
,只有在毕竟空中才能成立涅槃。涅槃尚且没有可成立真实自性的“有”
,更何况因有还无的“无”
;因缘和合名为“有”
,因缘离散名为“无”
。
《观成坏品》说:双遮有无,不着一切。空寂中不但要遮破“有”
及遮破“无”
,也需遮破“亦有亦无”
。“有”
是生、住、异,“无”
是灭,所以有无皆是有为法。涅槃的深意不是无,也不是灭,是终无一法可以名之。
她的只求何尝不是要求。她的无,何尝不是她的勃勃野心。
宁安目光清澈,引过一株青稞放在鼻下轻嗅。“我不信神佛。”
公羊缨笑道,“王妃不信,可王妃却会看。”
她眉头微挑,扫向带着几个孩子视察试验田地、慰问农人的肃宁,“断有断非有,非有亦非无。”
王爷对他的妻子坚信不疑。坚信不疑她的妻子只求平宁安远;坚信她的妻子心净如水,坚信她的妻子胆怯娇弱。
宁安笑着,“孩子我可以帮你接入京中。”
公羊缨微微摇头,“不用了,宁青对他们挺好的。”
看过了青稞,又去看大麦与玉麦。宁安问,“敖蔚如何了?”
“挺好,不过家族拖累,总归是麻烦。”
她那个姐姐,蠢笨至极,见敖蔚可以亲自养育长子,嫉妒之心藏都藏不住,多次暗中使坏。她不知敖蔚为何定要亲自养育孩子,但她明白,有一个善妒的敖为仪在,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养育,不如交由麟啼院嬷嬷们统一教养。
“大概是想要孩子同自己贴心吧。”
公羊缨笑问,“同自己贴心能如何?日后还不是要自立门户,过自己的日子。”
儿女们大了,成了父亲、母亲,便不再是儿女了。
宁安随口道,“那便是为了爵位承袭吧。”
公羊缨道,“爵位承袭还不是王妃的一句话。”
出口才觉不妥,又道,“爵位承袭之事,一要报皇上批准,二定是会提前知会询问王妃意见的。”
宁安道,“青儿的爵位他想给谁便给谁,我管不着,也懒得管。”
眉头微蹙,“同样是女儿,不知怎会有父母厚此薄彼。”
转念又一想,这种偏心并不少见。尽欢爹娘不也是如此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