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下侍郎郑光簇的妻子平氏,虽与宁安是第一次见面,却相谈甚欢。两年前应州与西凉对战,她的商人父兄捐出了一半的身家,给她换了一个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。
她的父兄死于两年前的应州之战。父亲去军中送战甲,受了贼人埋伏,为护战甲,被生生砍死;兄长亡于应州城瘟疫之时,送药后见百姓可怜、人手不足,自愿留下协助,染了瘟疫,不治而亡。父亲去世后,母亲受不了打击跟随而去;嫂子娘家来将嫂子接走。如今家中只剩一个年幼的侄儿。
若非她的父兄怕她商女出身被婆家欺负,舍去一半身家为她筹谋,又怎会在应州开战之后,毫不犹豫去了应州。
爹说,若是爹运气好,遇到了摄政王,待爹给你求个一品诰命。
兄长说,朝廷水深,郑光簇遇事总也不向着你,若有了功劳,再得了一品诰命,日后他母亲也断不敢瞧不起你、磋磨你。
她原先不懂,只想着太后不也是商贾出身,还不是做了太后,成了天下间最尊贵的人。太后不也是任性妄为,假死脱身多年,归来后还是一国之母。
直到,她嫁入郑家。
算不上苛待,却也冷淡至极,眼中的鄙夷藏不住。
父兄说,等我们回来。
可他们再也没回来。
父亲的尸体残破,战后再也找不齐全,只能捡了血衣立了衣冠冢;兄长染疫而亡,尸体不可运回,只能即刻焚烧,同其他染疫之人一同掩埋。
今日,平氏也带着侄儿来了。
小小的孩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,却事事周到,面对繁杂的礼仪也不曾出错,满是稚气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。
宁安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,忍不住在心中叹气。
平氏似看出她心中所想,笑道,“家中只有他一人了,他总要快些成长,撑起家来。”
没了爹娘的孩子,再失去爹娘的那一刻,便失去了玩闹撒娇的资格。“我平氏的家业,虽算不得多,却也不少了。”
无数人虎视眈眈。若非父兄有先见之明,为她求了诰命,如今还不知会如何。
她眼珠微转,并没有继续,而是很快换了一个话题。“醉春风可是皇后娘娘开的?”
她对着宁安俏皮的眨了眨眼,压低声音道,“里面的每一种酒臣妾都去买来喝过,年头虽不长,却各个是珍品。”
皇后卖酒,只是兴趣,舍得下料,与他们为银子而来的不一样。平氏是做酒起家的,若是能搭上皇后的酒肆,她为侄儿守住父兄留下的产业,又多了一层保障。
她自幼跟着父亲学酿酒,也握着一些药酒古方。她有心搭上朝廷,自然不会吝啬。她道,“父亲以前说过,无论如何方子都不能泄出去。”
眉眼带着微微忧愁,“可家都要没了,方子又算得了什么呢?”
宁安问,“郑大人呢?”
平氏眉头微拧,眼中闪过一丝厌恶。“我娘家的事,与他有什么关系。”
她半真半假揶揄道,“靠男人,怕是屎都吃不上。”
说完才觉不妥,忙又道,“当然,皇上是不同的。”
宁安并没有因她粗俗的话气恼,反倒认真的想了想,点了点头,“你说的对。”
皇上屡次答应她不再去同连墨白喝酒了,不再喝醉,可总是言而无信。
平氏想到她前些年刚嫁给郑光簇时,曾听人说起过皇上皇后感情深厚,也曾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。如今看他这后宫,她也只是心中暗叹女子不易,低垂下了眼眸。
琅嬛从池中亭走出,见玉兰一直站在一旁,便关心道,“你有了身孕,怎么还一直站着?”
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见她紧紧看着定国、长安两位公主。
玉兰轻声道,“也不知我的女儿怎么样了?”
“端王妃为人和善,定会好好待她。”
玉兰转向她,“若是善待了她,为何公主生辰这等大事,不将她带入宫中。”
她满心都是欢喜,想着今日能见一见女儿。她等啊等,盼啊盼,却只看到了端王妃以及她的女儿,连自己女儿的一点影子都没看到。
她问端王妃,端王妃只道,前几日得了风寒,无大碍,但怕传染给皇上皇后与公主,这才没带来。